第九回 东洋海宴公显圣 水晶宫夫妇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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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三衙将他们审了一堂,俱不肯呈招。正在愁闷之际,忽然想起王头耳边的密语,遂指着绛仙道:“我且问你:你有几个月身孕呢?”绛仙道:“小妇人没有身孕。”三衙说:“你既没有身孕,为何顶了这个大肚子?”三衙又指着地方道:“你也是有鼓胀病的么?”地方说:“小的没有。”三衙说:“既然没有鼓胀病,为甚么胸腹之间,觉得有些饱闷呢?你老爷虽则做官,却亦颇明医道。”叫皂隶:“快替他们脱去衣服,待老爷好与他们治病。”皂隶听说,即上前去解他们的衣服。他二人俱各按住不准。三衙怒道:“你这些狗男女,人也不识,见了我这样青天,还要弄鬼。莫说带在身边的赃,没有教你藏过的,就是吃下肚去的,也要用粪青灌下去,定要呕你的出来。”叫左右:“与我快搜!”一衙役跪道:“禀老爷,这妇人身边搜出状子一张,银子一封;地方身边也搜出状子一张,银子一封。”三衙道:“何如?我这三个访犯,拿得不错么。如今没的赖了,可从实讲来!”众人说:“人命是真,小的们不敢胡赖,情愿把两张状子,孝敬了老爷,只求给赏原银,待小的们领去。”三衙道:“你们也忒煞欺心,老爷不要你再拿出来,也够的紧了。连追出的赃,还要领会!这等叫左右,把那妇人拶起来!男子夹起来,问还有余赃,藏在那里?”地方与绛仙慌道:“不领,不领,一毫也不领!”三衙道:“这等押出讨保,只把钱万贯带进城去寄监,等堂上回来,好呈堂听审。”这且搁住不提。
再说那宴公神圣,原是权司水府的。一日升殿道:“我平浪侯分封水国,总理元阴,代天司振荡之权,御世有澄清之志。今日十月初三日,是小圣的诞日。天下庙宇,到了今日,定要祭奠演戏。圣知庙宇虽多,神灵总是一位。到了祭奠的时节,少不得要乘风取电,往各处享受一回。”于是带领判官神,从各处巡幸。及至到了埠镇行宫,里面看那供献神食,却也极其丰盛。正当饮乐之际,忽闻外面喊云:“土豪逼死人命,大家出来报官。”平浪侯传本庙土地问道:“那叫喊的,是甚么人?逼死人命,是真是假,你从直讲来。”土地禀道:“刘旦冰霜作操,谭生义烈为肠,曾将片语订鸾凰,不肯朱陈再讲。射虏挥金逼娶,两人矢节当场,似真似假最难防,忽地身投巨浪。”平浪侯闻道:“这等说来,是一对义夫节妇了。孤乃正直之神,见此贤人遇难,岂有不救之理!他处虽还有行宫庙宇,孤家一心要腾云回府。”叫:“神从们!随路搜捞,若遇男女尸首,即来通报。”不时间到了水晶宫,顺宵殿坐下。只见一水兵报道:“小的搜捞的有两口尸首,抱在一处的,想必就是了。”平浪侯道:“他两个相继而亡,如何又能在一处?这越发奇了!”分付判官:“快与我追魂取魄,赦他醒来,看是若何。”那判官用了些手段,两个死尸俱各复苏。见有宴公在上,遂叩谢道:“谢爷爷救命之恩!”平浪侯问道:“你两个从何日定婚,因何事寻死?俱从实说来,孤家好送你还阳。”藐姑、谭生遂将前事诉告了一遍。平浪侯道:“孤家有心送你还阳,保你夫妻团圆。但如今你的恩人未到,不免且在孤处暂住几时,你们意下若何?”楚玉二人叩谢道:“愿依钧旨。”平浪侯分付道:“紫宫以外,任谭楚玉游玩观览,不许少有拦阻;把刘藐姑送在宫内,与孤的老母相见。到晚间时,孤家叫你二人拜谢天地,夫妻团圆。”楚玉、藐姑听了,俱各欢喜不胜,叩头而起。
楚玉游于宫外,见了些水兵水将、水宫水殿。那长剑将军,是虾体曲而成精;那八卦军师,是龟头老不能伸;那铁甲大王,是螺螺身带重壳;那双戟先锋,是蟹精同步横行。真个水旅盛似百万兵!
再说藐姑到了水宫,见圣母端坐琉璃官上,有仙女排列两旁,左边仙女拿的如意玉钩,右边仙女捧着丝帨金盆。藐姑上前叩首道:“小妇人参见圣母!”圣母问道:“你是那里人氏,缘何到此?与从实禀来!”藐姑又将前事诉告了一番。圣母道:“你夫妇两个竟是节义中人了。”叫仙女领他到各处游走游走,消此白昼,到晚间就要使他夫妻团圆了。于是藐姑随了仙女,往后就走,把那宴公的三宫六院,暖阁凉亭,俱各游了一遍。
用过午饭,到了日沉西山,兔升东海的时节,只听宴公吩咐道:“外边叫鼓乐伺候,将那二殿以内,三殿以外的东理房,就给他作了喜房罢。”又取绣花红绫女袄一身,猩猩花红裙一件,与藐姑穿了。楚玉也换了一身天蓝满花新衫,带了一顶贡缎元囗方巾。及至齐备,宴公与圣母俱各到三殿以外,教两个侍女,扶着藐姑与楚玉拜天地。楚玉与藐姑又谢了圣母、宴公。宴公道:“挑灯笼二对,送新人入洞房。”四个侍女,前边打的是料丝琉璃宫灯一对,后边打的是珊瑚垂穗宫灯一对,及至藐姑、楚工进了洞房,侍女就出门引着宴公、圣母回宫去了。
却说楚玉与藐姑进东房,看道上面列着玻璃帏屏一架,中间画着文王手持玉环,端坐凉亭以上,旁边画的是文王百子图,武王侍立文王左首。其余也有乘船采莲的,也有骑马射箭的;也有三五成群的,也有抱在嫔妃怀中的。楼阁相接,山水相连,数来数去,恰是一百个小人。下边放着条几一张,两头列着红绉纱高照一对,内边银烛辉煌。往北一看,两间相通,往南一看,却是铁里木打就的一间断间。楚玉与藐姑进去,见南边列着鱼骨砌就八棱床一张,床上挂的是红绢帐子一付。及至挂起帐子,见上有团龙锦被二件,被上又有绣花墨绿缎褥二件,旁搁退光金漆顶子忱头两个,一头是做就的麒麟送子,一头做就的金玉满堂。床前上又有八棱杌子一对,前檐却是金棂开窗一个,窗下放着岱里石琴桌一张,桌上列着销金烛台一对,上边点着鱼油红烛二支。二人观罢屋里的铺设,复转身到了北间。见前檐也有玳瑁罗汉床一张,上面铺设俱全。楚玉指着向藐姑道:“这是何说?”藐姑道:“虽是如此,我们今宵岂还有异床之理么?”
他二人说罢,复回到南间里面,藐姑坐在床边,楚玉坐在杌上。楚玉向藐姑道:“此时、此事,是耶、梦耶!岂犹夫人闻耶!”藐姑尚未及答,只见有十五六岁的仙女一个,左手持着银壶一把,右手拿着珊瑚酒杯两个,进来向藐站、楚玉道:“这是圣母叫我送来的合卺酒,祈相公、小姐多饮几杯。”遂斟一杯送于藐姑,又斟一杯送于楚玉。斟罢,执壶倚门而立。须臾之间,酒过三巡,侍女遂执壶而去。楚玉对藐姑道:“天已夜半,我们关门就寝罢。”门尚未关,只见两个侍女来,道:“奉圣母之命,叫我们来侍奉你二位新人哩!”楚玉道:“不敢奉烦,还是回宫去睡罢。”二侍女云:“宫里禁门已关,我们欲回也不能了。此间已有我们的床铺,若不用我们,我们就先在此睡罢。”说完,就在北间去睡了。
楚玉关上外门,又对上了内门,上前搂着藐姑道:“今日是梦,我们就在梦里相会;今日是真,我们就真真相逢,不知你还有何说之辞呢?”藐姑道:“我从前与你学戏时,曾要为云为雨,又被小丑惊散。以后虽是夫妻常叫,却未能骨肉相贴。事至如今,自是不敢推辞的了。”两个遂各解衣宽带,露出那如玉如锦的一对身体。楚玉止住藐姑道:“事已至此,不必过急。我有赠鳏夫娶寡妇的对联一付,念来与妇人听,不知与吾二人相合否?”藐姑道:“愿闻。”楚玉念道:
洞房内一对新人,
牙床上两般旧货。
藐姑道:“此联不惟不相合,以奴看来,还是大相反哩!我和你相处已久,如可算得是新人?他两个虽是相知,未曾侔面,如何算的是旧货?一丝也不切!奴家也有对联一付,不知相公愿闻否?楚玉道:“敬领教。”藐姑笑道:
洞房内一对旧人。
牙床上两般新货。
楚玉笑道:“这是鄙人腹内故物,如何到了夫人肚内呢!”藐姑低声向楚玉云:“相公腹内的故物,从今以后恐怕不能不到奴家肚内了。”说罢,遂将被窝铺开,颠鸾倒凤起来了。这且不提。 却说那两个侍女,虽未及髻,此事颇晓。及至听到热闹中间,他两也并到一头道:“我们若有一个男的,今日之乐,就不让他们独擅了。有心进去,与他分甘,又恐怕徒落伤脸。不如将妹妹当个男子,我两人做一番假的罢!”那个说:“也只好如此。”他两个也遂装出那般模样,直弄到他屋里的云收雨止,他两个方才住手。
及至到了次日,藐姑梳妆完备,随侍女上内请安去了,楚玉只在外面闲游。早兴晚宿;将及半月。一日,宴公对楚玉道:“你的恩人,不日就要到了。”未知恩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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