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罗刹女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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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仙子依靠魔国的兵力,击败了以脱脱为首的侵略者,克复失地,重建罗利邦。
邦主赫利早已为脱脱所害,死于非命,但邦中不可一日无主,谁应继承邦主之位,这事必要首先解决。由于赫利的庶子,不识之乎,不辨五谷,形同白痴,自难奉为邦主,而嫡女葡萄仙子因修道心切,也不愿继承父业,因此,她与魔头文中子和袁通等商量,结果决定广征邦中品德兼优,文武全才的女性,以考试方式进行甄别。被选中者就正式代替葡萄仙子,成为罗刹邦的女邦主。
次日,葡萄仙子为其先考妣发丧引魂,并以其父的真骷髅镶上塑料的假躯壳,穿戴了衣帽鞋袜,所谓棺椁衣衾,入土为安。当时全邦臣民都来祭奠,且哭声震天,魔国诸将也亲临吊唁,孝女葡萄仙子更痛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了。
接着,她又为当年的许多阵亡将士设祭追悼,井厚恤遗孤烈旗,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又次日,葡萄仙子召集本邦匡复有功的旧志士——梧桐先生,陈根,赫芳,彭志,赫天云,陆生,武青等,开会讨论如何广征邦中才女,进行甄别考试的事宜。葡萄仙子开始发言,说明自己不拟作邦主的理由有二:
(一)修道多年,快将炼成仙体,决难半途而废,以免功亏一篑;
(二)治邦大计,她索未研究,决难继承邦主之位。不过,她要以甄别考试方式在本邦选出一位才女,作为她的替身。由于是她的替身关系,邦主必须要由女性充任,这就杜塞了男性野心家觊觎邦主职位的企图,而不敢妄生非分之想。
德高望重的前朝元老梧桐先生首先表示赞成。他举手道:“这是极妙的措施,因女邦主是由考试中选出,只凭品德兼优,真才实学,并非由个人推荐,乃是绝对公平。而丝毫没有私心。为本邦苍生的幸福着想,理应如此,老夫对公主的卓见,除衷心拥护外,实深钦佩。”
其余诸人也全体鼓掌赞成。葡萄仙子见到大家都同意自己的主张,芳心甚为喜慰,道:“邦中不可一日无主,我们应立即组织考试委员会,拟定计划,颁布公告,凡是本邦到达了法定年龄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亲疏、媸妍,已婚或未婚,只要家声清白,品德优良,才兼文武,都可参加考试。”
于是葡萄仙子委任梧桐先生为主座,陈根、赫芳为左右副座,其余诸人分别担任文武试官,立即拟定招生章程和试题,并颁布公告。为了妥善起见,主座梧桐先生将试题密封,面呈公主葡萄仙子保管,以昭慎重,而防流弊。
公告贴在通衢大道,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另有副本数百份,分发各城市乡村,务必家喻户晓,让全邦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以免有遗才之憾。这是罗刹邦破天荒的大事。消息一经传出,立即不胫而走,不到三天,本邦各地区,包括穷乡僻壤的居民也都知道了,感到非常兴奋,而且大家谈论招考女邦主的事情。
同时邻邦的官方和民间也获悉了这个消息,于是有许多接近罗刹邦边区的外邦人氏,家中女儿有能力投考者,纷纷迁移入境,乘机冒充罗刹邦百姓,准备在大比时一试身子,希望考中女邦主。当然,罗刹邦乃是一个古老的小邦,面积不过五百里。人口只有十万左右,又无登记户籍的官吏,边区也无守兵驻扎,所以外邦居民很容易钻空子,愉入边境,成为合法的人民,无形中使罗刹邦顿时增加了一万多名人口。
到了考期的前三天,罗刹邦京城里早巳集聚了三百名女考生,而且还有不少人数陆续到达,便当地的旅馆邸舍供不应求,于是一部分投考者,只得暂住亲友的家里,或临时在广场搭起篷帐竹幕等,作为遮蔽风雨以及饮食起居之所,也有露宿街头巷尾,等待大比日期的降临,
女考生之中,多数是由亲属陪伴,成份复杂,包括官吏的闺秀、士农工商的淑嫒,尼,巫,猎女,渔姑,孀妇,贤妻,良母。
有的以阃范懿德,贤淑闻名于世;有的以蕙兰之质,柳絮之才,传誉于时;有的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有的是道行高妙,法术玄博,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罗刹邦地处苗蛮之间,风俗尚武,女性都能玩弄刀弓,倒是文教并不普及,所以这次大比,文事试题,只不过考一点待人接物之道,教育儿童之方,以及如何改进社会秩序而已。诗词歌赋之类,一律不考。武功范围较广,包括跑步纵跃,骑马射箭,刀枪棍剑,徒手搏斗等,花样繁多。在考试过程中,文事以官吏的干金和士商的淑女稍占优势,而武功却不及劳工农民和渔猎家庭的女儿,后者不但在体力上占胜,且打斗功夫也非等闲可比。至于品德则各擅胜场。
到了考试揭晓之日,大家都到重新翻造的罗刹官外探榜,人数不下万人。
这次参加考试共计五百十一人,正榜录取十名,副榜选中六十名,考未终场者十九名。其余四百二十二人名落孙山。
众所周知,正选十人,再经过口试后,其中必有一人是女邦主,另外九人赐予女官荣誉,在京城供职,副选六十人将分遣各郡县,量才授职。
口试礼数隆重,坐位供张甚盛,阶设香案,主司与中式者对拜,井供应茶汤饮浆,糕饼食物。这是唐朝礼待进士的故事,先由李白墒贬时,传入夜郎,后由夜郎辗转传到西域诸郡,而梧桐先生博览群书,认为这种礼节有改善教化,鼓励士子的功效,值得采用,于是首次在罗刹邦实行。主司与中式考生对拜与吃喝的仪式举行后,于是主座梧桐先生,副座陈根,赫芳。以及文武试官——彭志,赫天云,陆生和武青等人连袂进入书房,分别坐定,大家商淡了一会,然后逐次召见正榜考生。
副榜的六十人,无须口试,相继告退。
不久,书房里传出声音:“召见丁香女史!”
丁香立即起身,姗姗地从大厅走入书房,看到主座居中,副座分列左右,与众试官依次而坐,连忙作了一揖,然后坐在对面的末位,静待口试。
试官陆生开始道:“请问丁女史,芳龄几何,何处人氏,家中现有几人?”
关于考生的年龄,籍贯等,其实早巳在报名单上详细填具。但试官为了郑重起见,必须再问一次,这不过是官样文章而已。
丁香道:“门生现年二十,本邦黔郡青乡人氏,家有慈母,并无兄弟姊妹。”
陆生遭:“原来你是令堂的独女,但不知过去的经历如何?”
丁香道:“门生是猎户人家出身,能使用网罟弓弩,又因自幼随先父出入山林,略知弋禽措兽门径,所得猎物,换钱以奉母。”
陆生道:“倒是一个孝女,可喜可敬!你以行猎为生,日与禽兽搏斗,怪不得武艺超群,至于你的文学也有相当程度,不知平时如何进修?”丁香道:“家伯昔年远赴中洲部落谋生,曾任幕僚二十余载。
花甲以后,倦游回乡,蒙他老人家随时教导文事,使门生在这方面稍有成就。”
陆生点头道:“令伯家中尚有何人?”
丁香道:“家伯父母都年近古稀,身体健康,膝下惟有堂姊丁梅一人,这次名列副榜第九名。”陆生听了,就翻阅副榜的题名录,看了一下,道:“记得黔郡有个丁猎王,一日击杀十豹,为民除害,不知你认识此人否?”
丁香道:“这是先父的绰号。”
陆生道:“有虎父。必有虎女!”他说着,看厂丁香一眼,接着道:“丁女史已有婆家否?”
丁香道:“门生立志奉养高堂,不打算婚姻之事。”
陆生道:“假如你被选为本邦的女邦主,不知你将有什么感想?”
丁香道:“我邦开科,虽考邦主,但门生前来应试,不敢作邦主之想。若能侥幸得为京官,为民服务,就心满意足了。”
陆生道:“为什么你不想做女邦主?”
丁香道:“门生乃是山野之民,年轻才浅,略知家务,不谙世事,怎能治邦?因此,门生颇有自知之明,决不觊觎邦主之位。”
陆生听了,再三首肯,但他连连点头的用意是为了丁香确无邦主之才,还是因她说话谦虚中肯,而表示赞许,那就谁也无从推测了。
过了片刻,陆生道:“我邦匡复伊始,百废待兴,但不知何事较为重要,拟请略述尊见。”丁香不加思索,立即答道:“我邦之民,心存畛域,媸妍颠倒,理事欠明,恩怨不分,礼让失调,胜负必争,诸如此类,由来已久,风俗已成习惯,一时难以改革,各位座师想来早已有鉴于此,所以在这次大比的试题中,有‘如何教育儿童’,说明了改变成人的主观难,灌输儿童的意识易,鄙见亦以为这是本邦重要的任务之一。”丁香这一番言论,不但使试官陆生极为欣赏,而且在座的群公也都暗自称赞。于是陆生向副座陈根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开口道:“那么,试题中另一个‘待人接物的道理’,应该怎样解释?”
丁香道:“待人接物之道也就是治邦之道。”陈根道:“何故?”丁香道:“待人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接物轻重均匀,大小适宜。”
陈根道:“请你再说得明白一点。”
丁香道:“对待‘邦人’,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馈赠结交,礼尚往来,莫贪分外之财。此理以小喻大,推之于治邦,似乎亦无不宜。”
陈根正在点头,暗示“深得我心”,但另一副座赫芳已经抢着问道:“丁香,你对于改革社会秩序有什么好办法吗?”
丁香道:“兹事体大,门生才疏学浅,不敢信口乱道,妄作主张,想各位座师已胸有成竹了。”
赫芳道:“你尽管放胆发表意见,即使说错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丁香听了,沉吟一下,道:“本邦社会不安定的原因是由于有些人怕死,以及有些人不怕死。不怕死的人以为自己有几条性命,或能死而复活,所以做事也就做尽做绝。怕死的人眼看不怕死的人横行无道,任其发展下去,不加制止,因此,许多狡黠之徒都去做不怕死的歹人,而社会秩序也就混乱不堪,未能安定。如果有人能以不怕死的精神和毅力,去制止不怕死的歹人做坏事,我邦的社会情况必可大为改善。”
赫芳道:“你的意思是:握有权力的人不应该对暴力低头示弱?”
丁香道:“是。”
赫芳道:“可是本邦也有法律制止不怕死的歹人呀!”
丁香道:“不错。可惜得很,法律条文纵横密布,太细碎了,却变成像蛛丝网那样的陷阱,使守法良民无形中受到重重缚束,寸步难行,偶一不慎,立即堕入阱内,无法脱身,反使歹人,依靠了本身的财势,从容地将法律破坏,或从它的空隙中安然通过,而执法者却置之不闻不问不见,犹如一个聋哑盲三者兼而有之的残废人物,所以这种法律有不如无。”
赫芳道:“丁香,你似乎对执法者说得太过份了吧!”
丁香微笑道:“门生并非信口雌黄。”
赫芳道:“你能举例吗?”
丁香道:“由于执法者本身藐视法律,或利用它暗做坏事,许多歹人也就看样学样,所以当脱脱侵犯我邦时,老百姓因对执法者怨毒已深,无一肯为本邦出力抵抗,而执法者和许多歹人却反为侵入者收罗利用,都变成了内奸叛徒,为虎作伥,这就是明显的举例。”
赫芳道:“你痛砭前期的弊政,颇有见识,本座深为感动,……”他停顿片刻,叹息一声,接着道:“过去的事,我辈都有责任。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这时,主座梧桐先生目如炬,静静地看着和听着丁香发言内容和态度,觉得此女端正,秀丽,雍容,娴淑,虽出身贫户,却有大家风度,出言从容不迫,发音口齿清爽,心里颇有好感,于是问道:“丁香,你何不略抒安定社会的意见。”
有大家风度,出言从容不迫,发音口齿清爽,心里颇有好感,于是问道:“丁香,你何不略抒安定社会的意见。”
丁香道:“立法应简而整,执法应严而明,爱民而不扰民,即能使社会安定。”
梧桐先生道:“言之有理……好!口试到此为止。”
丁香听了,随即起身,鞠躬而退。
接着书房传出声音,命于玉女史入内。
于玉整衣而起,进入书房,向众座师作礼后,坐于末位。
试官武青照例先问考生的姓名、籍贯、经历,以及家庭状况,然后言归正题,道:“于玉,你是前朝将门后裔,想来对于军事学识,必有深切研究,是吗?”
于玉道:“当年家父授徒传武,门生在座旁听,虽略有心得,但也不过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武青唔了一声,道:“大将与名将如何区别?”
于玉道:“兵法精通,勇敢善战,积功擢升,可为大将;智计百出,战绩辉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谓名将。为名将者,必是大将,但大将不一定是名将,此中区别在于学识精与不精,以及理论与实践能否结合。”武青道:“管子所谓:‘兵贵于精,不贵于多。’与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理论上有否矛盾?”
于五道:“用兵之道,千变万化,此一时用此,彼一时用彼。
不可同日而浯。兵贵于精,不贵于多,与将兵多多益善之间,并无矛盾。主要在于大将军能否巧为运用,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武青道:“试问纸上谈兵,是否无补于实际?”
于玉道:“古来每一个军事家,在其未成名时,必先经过一段纸上谈兵的初阶,再加上精密研究和考察,并随时于以修正,才能有补于实际。因此,出身行伍的人,其成就往往在纸上谈兵者之上。”
武青道:“王者之兵与霸者之兵,如何区别?”
于玉略加思索后,答道:“仁者之兵,视士卒如子弟,推之以诚,用之以救人,战功永垂千秋。霸者之兵,视士卒若牛马,施之以术,用之以杀人,纵有一时的战功,但不久必趋灭亡。”
武青首肯道:“武将的光荣是否在于战功?”于王道:“英雄不如英魂,‘万骨枯’比‘一将成名’更为光荣。”
武青道:“世界有无长胜将军?”
于玉道:“兵,凶器也,用之得当者胜。反之则败,虽胜不武,何况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怎能长胜不败?”
武青道:“屡败屡战,可否称勇?”
于玉道:“屡败屡战,勇则勇矣,但这不过是战败者说体面话遮羞而已,其实还是败绩,不如反败为胜,更为勇敢,”
武青听了,连连点头,向副座陈根看了一眼,于是后者开口道:“请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对这话的见解如何?”
于玉道:“君者,国之主也,若拥兵自重,不受君命,形同跋扈,岂是为将之道?这种人终必为患,门生以为不取……”
赫芳抢着道:“本座也要问一句:‘治国之道,重文乎,重武乎?’”
于玉道:“太平盛世,重文,多难之邦重武,文不忘武,相辅为用。总之,先礼后兵可也。”
最后,主座梧桐先生发言问道:“国家养兵少则不足御敌,多则经费甚钜,国库负担太重,尤其是我们的罗刹小邦,常遇凶荒之时,百姓贫穷,试问如何养兵?”
于玉道:“寓兵于工农,既可使军队自力更生,又能减轻国家负担,而达到全国皆兵的目标,门生认为这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梧桐先生赞遣:“于玉真不愧是将门之女,熟读兵书,对答如流,可喜可贺……口试完了!”
于玉起身裣衽而退。
接着,梧桐先生对众同僚道:“我邦有幸,否极泰来,现在我们已得到一文一武的人才了。”
口试过程,都由赫天云记录在案。
不久,王凤进入书房,长揖而坐。
梧桐先生参阅了王风的报名录,知道她是平山郡洛村宿儒王遵之女,武师邬英之妻,年已四十,又是五子之母,早寡,素有冰雪心,柏舟操的清誉,设帐讲学,文名远播,听说这次正榜和副榜中式的考生中,有五个是她的门下女徒,不由肃然起敬,破例不问她的姓名,籍贯,和家庭状况,就直接举行口试,道:“本座知道王女史是本郡不可多得的教育家,实深钦佩。”
王风道:“门生徒有虚名,却蒙座师谬奖,汗颜之至。”梧桐先生道,“你的文章甚为工楚,显然是家学渊源,况武功也臻上乘,更是难能可贵,但不知是否由尊夫邬英武师生前传授?”
王凤道:“不,门生的武技乃是家师上悟下音所授。”
梧桐先生疑惑地道:“圣尼年逾期颐,难道尚在人间?”
王风道,“她老人家隐居峨媚,足不出户,门生每三年前往拜候一次。”
梧桐先生点头叹道,“难得名师出高徒!王女史家有五子,以慈母而兼严父之职,想来好像窦燕山那样,教子必有义方。”
王风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古今少有,门生岂敢望其项背?不过,门生对于教育儿童也有一套理论。”
梧桐先生道:“什么理论?”
王风道:“不是门生批评前贤,燕山窦氏只教好自己的儿子,而不能推广到别人的子女,似乎有些自私。”
梧桐先生笑道:“依你之见,应该怎样?”
王凤道:“教人之子如己子,教人之女如己女,施行大众教育,对国家更为有益。当然,教育别人的子女,必须要他们的家长合作,才有成就。”梧桐先生唔了一声,道:“怎样合作?”
王凤道:“儿童性喜仿模,父母和老师合作,随时给儿童看好的榜样。”
梧桐先生道:“如果儿童犯了过失,应否体罚?”
王风道:“体罚是教育的末路,不足为训。”
悟桐先生道:“教不严,师之惰,师严而后道尊,对犯了过失的儿童不施夏楚,怎能称为严师?不有严师,何来高徒?”
王凤道,“宰子昼寝,孔子也不过骂两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而已,但它的效果却比体罚更大。”
梧桐先生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对教育的影响如何?”王凤道:“这是孔子的消极话,对天真的儿童是有害的,但若对成人教育而言,那就另作别沦,否则做老师也太辛苦了。”
梧桐先生道:“你以为我邦需要大众教育吗?”
王凤道:“是,现在的学校越多,将来的牢监越少。”
梧桐先生道:“此话怎讲?”
王风道:“人生衣食真难事,自占皆然。学校是教导孩子勤学明理,训练各种技能的地方,等到学成,出而问世,已有谋生的本事,不致流为盗贼。所以,西语谚云,为成人建立监狱,不如为孩子们建立教室。”
梧桐先生对王凤的话大为赞赏,道:“那西谚与孟子的‘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偏僻而孤陋寡闻的罗刹邦里,王风竞能援引西谚,加强她的教育理论,无怪别的试官对她也都刮目相视,击节称善。
口试完毕,王风退出书房,接着进来的是个女道士,年轻美貌,向众座师稽首,然后稳重地趺坐。
对于佛道两家的知识,除梧桐先生外,在座诸公从未研究,所以口试依然由他主持。
他先看了报名录,知道来人是本邦硖岭女巫邱玄师太的弟子,道名石碧,年十九岁,于是问道:“石道姑,你所学的是养生之道,还是鬼神预先知道休咎之事?”
石碧道:“二者兼而有之。”
“试问生死之道如何?”

“旷达者寿,反之则夭。”

“生死是否可求?”
“生可以求,死不可求。”“何解?”
“人皆有欲,欲有多端,寡欲者长生,故曰生可以求。正常的人决不求死,而求死者必是不达观的人,故曰死不可求。”“本座对于寡欲便能长生一点,极为怀疑。”
“心平气和,性静意诚,即得长生。门生所谓长生者,乃遐龄延寿也,并非不死。”“不死有术乎?”
“不死属于仙道,世俗所谓老而不死者曰仙,也就是道家的练道长生,但如何能使人不死,这方法门生尚未学得,目前无可奉告。”“听说除了仙之外,神也是长生不死的,不是吗?”
“是。天地生万物,物有主之者曰神,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神,天之神也。祗,地之神也,皆能长生不死。此外,还有佛和圣,也能如此。”
“佛和圣?”
“佛是梵语佛陀的简称,僧修练得道者即能成佛,轻举能飞,身有白光。圣,凡精通一事而他人其能及者,或于事无所不通者,或道德修养到达了登峰造极者,皆得谓之圣。仙佛神圣,都已越出了轮回之外,能与天地同寿……不过他们本身都是由人类炼成的。”
“做了仙佛神圣,是否只做好事,不干坏事?”
“做坏事的是妖魔精怪,或凶神邪仙。真正的仙佛神圣是救人的,只做好事。”“妖魔精怪如何解释?”
“妖,异于常物而害人者谓之妖。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
魔,梵语魔罗之略。凡事成习而不能排除者,皆谓之魔。魔分三品: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奇妙之术超出于自然作用之外,不能以常理解释之者,如观星,详梦,预卜凶吉,祝由科,关亡,召魂,扶乩之类,皆称魔法或魔术。精、神怪之称。万物之粹美者亦谓之精。怪,奇怪非常之人或物曰怪,也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怪。”“何为凶神邪仙?”“凶神为之煞,阴阳家有八煞之说(星名)或称八杀。邪仙即野仙也,有仙之名,而无仙之实。”
“鬼的定义和种类如何?”
“人死曰鬼。凡阴险害人,或作事不光明皆谓之鬼。鬼死曰散,或作蛰。善鬼成神曰魍,小儿鬼谓之魁。”
“魈和魃如何区别?”“魑即山魑,是山内木石之怪。魃,旱神也。神异经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而目在顶上,行走如飞,所见之国人早,赤地千里。““试问魑魅魍魉是什么东西?”
“魑,山神兽形;魅即怪物也。魑辖,山林之神怪,幽壑深谷异气所生。魍魉,川泽之精物。总之,魑魅魍魉,山林川泽之邪神,均有害于人。”
“请问夜叉是何种鬼物?”
“夜叉者,捷疾鬼也,又名药叉,夜叉有三种,一在地,二在虚空,三在天,俗称飞天夜叉。”“精与魅有何不同?”“据阅微草堂笔记:‘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谓之魅。
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谓之精。’魅为人害,精有时为人害,但亦有不害人者。”
“妖魔精怪为什么要害人?”
“花草木石,飞禽走兽,在修练时,必须利用人类的精气,才能蜕形化人,成为人形的妖魔精怪。既成人形,即归人道,不复幻化原形。除非他们继续为恶,遭受天诛,则又将重现原形了。”
“人类修成仙佛,必须道力坚定,但亦非一世所能奏功,甚至经过一二十世而尚未正果者,试问此中过程如何?”
“道家修行,以换形为本,释家修行,以夺舍为本。换形者,修行时本身血气已衰,而大道末成,乃入世物色一个体力强壮、精神盛旺之躯,与之互易,以此类推,直到成仙为止。夺舍是借孕妇之胎转世为人,复加勘修,功德圆满,即能成佛。”
“试问释道在修行过程中,或夺舍或换形,是否一定能够得证正果?”
“这是很难说的。道心坚定、智慧澄清,不为外物所诱,则水到渠成,即能正果。反之,若宿根退化,不修旧业,沉湎于声色,浸淫于逸乐,必将堕入轮回,前功尽弃了。”
“成仙成佛之后,是否再会堕入轮回?”
“成了仙佛之后,逍遥自由,快乐无比,但长时期的太自由和太快乐,有时反会感到寂寞空虚,终于静极思动,或云游太空,或访友寻伴,或跋涉尘世,偶一不慎,随时有魔道前来牵缠,以致迷失本性,违犯罪过,于是遭受天谴,贬入下界,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之乐,以及经历生老病死,或艰难困顿之苦以后,若能觉悟,即可返本归元,否则再堕轮回,继续受到折磨。”
“石道姑,你有否亲眼目睹,看到过神祗或鬼魅?”
“家师有此道行,井常与鬼神周旋,但门生修养浅薄,能耐未精,无缘获识他们的尊容如何。不过,若能假以时日,相信亦能达到这个目的。”
梧桐先生与石碧谈话到此,方才言归正题,问道:“假如你被选为本邦的邦主,是否将以鬼神之道治邦?”
石碧毫无犹豫,答道:“以神道设教,使顽民有所警惕,不敢为非作歹,似对我邦有利无害。”梧桐先生听了,不置可否,就转移话题,道:“令师道行高妙,本座极为钦佩。”
石碧聪明人也,听到对方改变话题,知道口试完毕,随即缓缓起身,道:“多蒙赞美家师。”接着向在座诸公稽首告退,走出书房。
过了一会,传朱筠女史入内谈话。
朱筠容貌秀丽,文才武功虽属上乘,但拙于辞令,发言讷讷艰难,于是陈根问了她几句话之后,就草草了事。
接着,传吴雯女史。
此女虽是大家闺秀,但懦弱畏羞,神经紧张,显然未经世面,所以武青略问数语。就算门试告竣。
相继进入书房谈话的是周慧贞和胡英二女,前者性阴沉,多机智,语必思考,意皆含蓄;后者府者胸襟开朗,有男子气概,但口没遮拦,说话滔滔不绝,答多于问,因此,她们都不为试官陆生和彭志所喜,看来已没有做女邦主的希望了。
口试第九位是曹珍女吏——试官彭志的甥女。由于舅甥关系,他立即起身,退出书房,暂行回避。
曹珍芳龄十九,龙郡梅村入氏,容貌犹如“白菡萏香初过雨”,姿态好比“红蜻蜒弱不经风”。陆放翁的诗句正宜为她写照。
经过口试后,试官赫芳认为她学识兼忧,上由天文地理、邦国大事,下至世故人情,礼仪细节,无不了若指掌,说来头头是道,堪称才女,但可惜娇躯瘦弱。武功稍逊,未免美中不足。
她是王风的女弟子,这次师生同来应试,又同登正榜,可称科场佳话,儒者殊荣。
第十位接受口试之女名叫董雅仙,年已双十,自称本邦边区蛮岭山坳村人氏。其实她的原籍是摆夷邦,居处接近罗刹邦的蛮岭。其父董清觊觎女邦主的荣誉,在不久之前投机取巧,暗中迁入山坳村,冒充本邦之民,怂恿她前来应试,果然得中正榜。
当董雅仙进入书房时,试官们的眼睛为之一亮,盯着她看了良久,包括年已耄耋的梧桐先生在内。
这是为了什么?
原来董雅仙容姣媚,貌娇娆,具有妲己褒姒的姿态,西施王靖的风度,尤物倾城,人间少有,即使罗刹邦诸公过去以妍为媸已成习惯,现在见到了她之后,在心理,卜立即为之改变,认为妍究竟是妍,媸究竟是媸,决难混淆,无怪众目瞪视不已。
她面现笑容,态度大方,姗姗地进入书房,步法犹如流水行云,不徐不疾,既自然又美妙,所谓讨人欢喜,接着向众试官一揖后,坐于末位,低头恭候口试。
座上诸公观察了董雅仙一会,主考悟桐先生默然无语,别的试官也不敢抢先发言。
梧桐先生正在暗想:“美人绝色,薄福者多,若为邦主,奈苍生何……”
恰在这时,彭志进入书房,看到同僚闷坐,一片静寂,心里觉得纳罕,归坐原位后,问道:“由谁主持口试?”
梧桐先生道:“我们正在等你前来。”他说着,把考生报名录递给彭志,自然地打破了宁静沉寂的局面。彭志看了董雅仙的报名录之后,仍然照例问了她的姓名年龄籍贯和经历,发觉此女犹如“生菩萨”,不由心里暗想:若选为邦主,太美丽了,恐非邦人之福……不过,我们正在移风易俗。挑选一位美丽的女邦主作为榜样,也好纠正邦民过去以妍为丑的心量观点。打定主意后,他问遭:“董女生精通翰墨,擅舞刀剑,不知令师是谁?”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动静。
董雅仙眼若秋波,展眉微笑,指如春笋,合掌一拱,声媲莺啭,启嘴答道:“门生幼承庭训,足不出户,平时所学,都是家父传授。”
彭志点头,又问道:“令尊作何生涯?”董雅仙想了一想,道:“身兼渔……樵……耕读。”
彭志心里生疑,道:“奉邦山坳村并无河流水道,岂有鱼虾可捕?”董雅仙自知失言,疑迟一下,道:“他老人家常到摆夷邦边境的浒江网鱼捕蟹。”
彭志鉴貌辩色,心中愈疑,暗想道:“问起她的父亲作何生涯,照理应该直爽回答,但此女讲话吞吞吐吐,想了一想,疑迟一下,莫非其中有诈?”可是他也不去点穿,也不再追讯,另换别的话题,道:“山坳村村长王孝,董女史认识否?”
董雅仙听了面色微生,但立即恢复原状,道:“认识……不,门生不认得。”
彭志道:“令尊认得王孝吗?”
董雅仙道:“可能认得。”
彭志想试一试董雅仙的见识如何,于是又转变话题,道,“勇若怯,智若愚,智勇双全是否可称伟人?”
董雅仙道:“智勇双全,不一定可做伟人,即使做了伟人,也不一定始终能保持智勇。”
彭志道:“何故?”
董雅仙道:“许多智勇双全的伟人,往往到了晚年,却变成昏庸懦怯。至于其他有智勇而不能成为伟人者,那就更不必论了。”彭志道:“智与勇如何结合?”
董雅仙道:“智寓于理,勇寓于义,失去理义,即是失去智勇。
二者相辅为用,无往而不利,反之必败。”彭志道:“智与勇,孰重?”
董雅仙道:“二者并重。生重于义而舍生者,愚夫失理也,理重于生而全生者,懦夫失义也。”彭志点头称善,接着又想试试对方的为人怎样,道:“待人接物之道如何?”
董雅仙道:“待人应先知人之贤与不肖,然后尊而近之,或敬而远之。接物勿视物之轻重,合于情者受之,悖于理者拒之。”
彭志道:“如何知人之贤与不肖?”
董雅仙道:“十人中若有七八人说其贤者,必非不肖之入,反之,其贤亦必有限,所谓贤与不肖,出乎众口是也。”
彭志道:“不肖者可否感化?”董雅仙道:“可。”
彭志道:“方法如何?”
董雅仙道:“人若奸诈,我以诚心感动之;人若凶暴,我以和气吹嘘之;人若自私自利,我以正义激发之;往来交接之道,以宽恕为贵,退让为尚,使其自惭而悟,人非木石,无不感化。”
彭志苜肯道:“假如董女史被选为女邦主,试问何以治邦?”董雅仙道:“治邦之道,必先富民,民富易治,民贫则顽,无所不为,治亦难矣。”
彭志道:“如何能使民富?”
董雅仙道:“邦无游民,生产必多,民有专业,生计必善,若能如此,而民不富,吾不信也。”彭志道:“民富而趋于骄佚懒惰,为之奈何?”
董稚仙道:“骄佚者,终必犯法,懒惰者,终必转贫,那都是富民自暴自弃的后果。至于如何惩治,就有赖于各位座师了。”彭志听了,不由微笑,暗想道,“好一个狡猾的女子呀!”
众试官也都有这样的感想。
彭志沉默片刻,想不出什么可问,于是道:“口试完了!”
等到董稚仙起身裣衽,退出房外之后,彭志向同僚说出自己心里的疑点,并征得了梧桐先生的同意,立即派遣干吏方桂赶赴本邦边区蛮岭山坳村,向村长王孝调查董雅仙和其父董清的身世,井嘱速去速来,立等回音。
在罗刹邦王宫的书房里,众试官开始评论正榜十名女考生的口试成绩。
试官陆生首先发言道:“十名考生之中,丁香、于玉、王风、曹珍以及董雅仙等五人应于优先考虑,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武青道:“石碧和朱筠也有考虑的价值。”
陈根道:“若依公平原则,吴雯。胡以与周慧贞也应加以讨论。”
梧恫先生道:“我们先规定一个原则,那就是衡量考生,应以德才学识四个字作为标准。”赫芳道:“主座之言极是……选择邦主,事关百姓幸福,我们必须慎重研究考生的品德,才能,学问,见识。有学无才,不成大事。有才无学,终误国事;有才学而无见识,必出乱事,有才学识三美而无品德,难免祸事。因此,我们决定用这个原则。”
陈根道,“刚才我们以考生姓字的笔划最少者先行门试,现在评论考绩,应以姓字笔划最多者开始,以示公允。”
彭志道:“好,先评董雅仙……”顿停片刻,接着道:“此女的学才识三点极为可取,只怕品德似有问题。”
陆生道:“何以见得?”
彭志道:“当我问她是否认识山坳村村长王孝的时候,她面色微变,先说认织,忽又改称不认得,其中必有问题。因此,我已派方桂前去调查。如果王孝证明董稚仙品德甚佳,她就有女邦主候选人的资格了。”
赫芳道:“对!现在我们不妨暂时先把她列入候选人的名单内。
等待王孝那边有了回音,再作最后决定。”大家赞成,一致通过,赫天云立即记录在案。
接着讨论曹珍。除了彭志之外,众试官认为曹珍德学才识都有过人之处,理应列入候选人名单。
彭志反对,理由是曹珍的体力和武功未见出色,只宜备位女官而已。
知甥莫如舅,于是她就落选了。
现在讨论胡英。
陆生道:“此女才学不错,可惜天真烂漫,未脱乳气,应予放弃。”
赫芳亦以为然。
评论周慧贞时,赫芳道:“周女学识颇佳,但城府太深,似非女邦主之才。”
陆生同意。衡量吴雯的考绩时,武青认为她生性懦善,对人情世故毫无体会,若为女邦主,将来必受小人欺弄。因此,她就被摈弃了。
过了片刻,陆生道:“朱筠如何?”
陈根道:“朱女文武全才,极为难得,可是天性口吃,母仪本邦,似未适宜,不如割爱吧!”
武青附议。
轮到讨论石碧时,梧桐先生启嘴道:“石道姑虽精于鬼神之学,仙佛之道,但疏于人事,也非女邦主之才,决定放弃。”
主座这样说,当然无人提出异议。接着梧桐先生道、“王风女史对德学才识,可称四美俱全,若选她做女邦主的话,资格绰绰有余,惟一缺点。她是寡妇,不能代表我们的公主,此中原因,谅诸公都已明白,无须老夫赘述。”
众同僚点头称是。
原来公主葡萄仙子,学仙心切,虽不愿出嫁,但选择一个寡妇代表她做女邦主,总觉有失体面,而且也非吉兆,所以众试官心知肚明,就不再讨论下去了。
不过,梧桐先生补充道:“如果我们另选任何一叫立女邦主后,由王凤担任女太傅,以备咨询或顾问,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陈根赫芳等听了,大为赞成。
不久,王凤果然被委为女太傅,出入宫禁,协办政务,遂使罗刹邦大治,但这是将来的事,现在顺便说明。
接着,试官陆生提出于玉,又武青提出丁香,然后分别讨论,结果于丁两女都被一致通过,成为女邦主候选人。

董雅仙试毕回到邸舍,将口试情况向父亲董清说了一遍,后者认为女儿的答辞非常得体,被选为女邦主的希望极为浓厚,于是心里暗喜。
接着董雅仙又谈起试官问及山坳村村长王孝的事,不免使董清耽心,暗想自己冒充罗刹邦邦籍,可能会被拆穿,万一东窗事发,后果十分严重。他掐指一算,算出试官也派人到山坳村去调查了,不由大惊,终于坐立不安。
他在房里踱来踱去,思忖一个进退的策略。退吗!一走了之,依然迂回摆夷邦去,不让女儿去争取女邦主了;进吗!怎么办?
他暗想道:“如今女儿业已考中正榜,又经过口试,成绩令人满意,想来女邦主之位,已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若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使自己白费心计,功亏一篑,实为可惜,且又极不甘心……”
他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自言自语地道:“决定这样做!”
于是他走近女儿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走出邸舍,施展抻行步法,迳向蛮岭山坳村而去。
再说方桂奉了试官彭志之命,带着一个跟班小陈,赶赴边境山坳村调查董清父女的身世,晓行夜宿,到了第三天中午,踏入了蛮岭地界,因山势险恶,小径崎岖曲折,竟然迷路了。正在踯躅之际,遥见一个老年樵夫,肩负木柴,从山边横径缓缓地步行过来。
方桂大喜,连忙迎前,拱手为礼道,“请问老丈,山坳村如何走法?”
那老樵夫听到有人问路,就停止脚步,道:“山坳村就在那边横坡后面,不到三里路,越过竹林就是。”
方桂说了一声多谢老丈指示,让立路旁,以便对方通过。
可是那老樵夫站在原处,并未动步,问道:“尊驾到山坳村去访何人?”
方桂道:“王村长。”
老樵夫道:“哦,王家就在那边竹林的后边,第一家茅舍竹篱……”他边说边走,匆忙而去。
方桂和跟班小陈依照指示,走向横径行了几步,小陈回头已不见了那老樵夫的影子,暗想道:“这老丈走得好快呀!”
经过横坡,又走了二三里,果有猗猗绿竹,丛丛成林,摇曳生风,方桂等纡回绕路而行,到了夹道附近,恰在竹林后面,乃见茅舍三间,围着竹篱,就叫熙班小陈前去轻扣柴扉,但一推即开,原来它是虚掩的。他们随即缓步走了进去,举目向四周观看,除数畦菜地外,阒无人影,于是方桂咳嗽了一声,暗示有客来访!过了片刻,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儒士,身穿青布长衫,目光如炬,走出房外,见了这个陌生人,不速之客,似乎吃了一惊,正想开口说话,方桂已经抢先道,“阁下是王孝村长吗?”
王孝疑视一下,不答反问道:“尊驾何人。恕在下眼拙。”
方桂先报了姓名,然后说明来意。
王孝方才释疑,恭敬地道:“原来是贵客方大人,请入内讲话。”
他说着,把手一摆,自己领路,后面跟随着方桂和小陈。进入茅舍。

里面一间客室,布置简洁。宾主坐定。小童前来献茶。
方桂远道而来,口渴已久,也不客气,见茶就喝,一饮而尽,随即问起董清父女的事情。
王孝道:“董清确是蛮岭人氏,世居本村,乃是安份良民,与我自幼相识,虽不常往来,彼此却互相了解,不知方大人问他作甚?”
方桂道:“这件事,等一会自当奉告,现在我想再问董请之女为人如何?”
王孝听了,笑道:“哦,我明白!原来方大人想为董雅仙作媒……”
方桂将错就错,也笑道:“不错,王村长见微识著,给你猜中。”
王孝道:“董雅仙幼时,我倒见过她一次,以后就不曾再看到她。听说这姑娘品貌端正,而且武功也不错,方大人为她作伐,真是找到了好对象。”
方桂道:“我想麻烦王村长一件事。”
王孝道:“方大人尽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效劳。”
方桂道:“关于董清父女的身世,拟请王村长写一份证明书,给我带回京城。”王孝毫不犹豫,立即起身,取了文房四宝,当场磨墨动笔,不加思索,一挥而就,随手把证明书递给方桂,后者从头至尾过目一遍,就折成四方形,放入身边。
二人又敷衍了几句,方桂起身告辞。
王孝抱歉地道:“贱内适赴邻村探亲,家中无人照料厨房,不能留客便饭,真是待慢之至。”方桂也客气地道:“不敢叨扰!”说着,带子小陈,走出门外,与王孝挥手而别,立即赶返京城复命。过了几天,罗刹邦王宫贴出金榜题名,女邦主候选人为丁香、于玉和董雅仙,准予明日上午九时,由公主葡萄仙子亲自召见,面选女邦主后,即日就职。
在罗刹邦王宫正殿中,公主葡萄仙子率领文武百官,召见女邦主候选人——丁香、于玉和董雅仙,以及这次得隽正榜和副榜的数十名女考生,也可说是女进士。

这是本邦的一个重要日子,王宫挂灯结彩,旆旗飘扬,无数男女百姓群集宫前,欢呼万岁,渴望地等侯新女邦主的揭晓。
宫中传出悠扬而动听的音乐,响遏行云,更增普天同庆的气象。
这时,葡萄仙子稳坐于龙椅之上,左右文武班首,依次而立,最后站着正副两榜的新科女进士。葡萄仙子面对恭立案前的三位女邦主候选人——丁香居中,于玉居右,董稚仙居左,仔细观看三女的容貌,一边翻间她们的考卷,暗想道:“文才以丁香独占鳌头,武功应由于玉夺魁,至于文武兼备,姿容美妙,则抡元非董雅仙莫属’”
于是她向梧桐先生和陈根低声交换意见后,随即起身离座,进入内宫。接着梧桐先生和陈根引导丁香、于玉和董雅仙,也连袂地在后跟随,显然他们都到里面去谈话了。
时近中午,他们还未出来,正殿里的群臣和新科女进士们都耐心期待,但宫外许多老百姓却等候得不耐烦了,高声叫喊万岁,万万岁不已,响彻九霄。
邦民之中,猜测不一,有的说了香必能中选,有的认为于玉最有资格成为女邦主,有的确信董雅仙独占花魁,而三女的家属和亲友,各自翘首盼望佳音的降临。
王宫传出一阙响亮的邦歌,声调雄壮,宫外众百姓听了,知道女邦主已经选定,立刻就要宣布了。
恰在这时,一匹红鬃烈马飞也似的骋驰而至,在宫外停止,一位锦衣骑士,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从马上跃下,立即进入宫内,守宫卫兵将马牵到附近的厩房安顿。
宫中鸣钟奏乐,董雅仙面现喜色,被葡萄仙子、梧桐先生、陈根、丁香和于玉等拥护着回到正殿中央立定。不问可知,新的女邦主必是董雅仙无疑。
只听得葡萄仙子当众宣布道:“本人现已选定我邦第一任女邦主…董雅…”
“且慢!”忽然殿角出现了一个锦衣骑士,高声阻止葡萄仙子的宣布。
此人是谁?他是葡萄仙子的保镛和密友菩提子野仙便是。
这时,殿中的文武百官,新科女进士们,以及许多护殿将士无不大惊,于是众目集中于菩捉子的身上,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只见菩提子缓步走来,到了董雅仙面前站定,看了一眼,冷然道:“外邦之人岂能为本邦之主?”
此言一出,正殿里发生了一阵骚动。董雅仙一听自己的身份被菩提子泄露,不免情虚,顿时花容失色,知道祸事发作,连忙后退几步,跃出殿外,企图飞越宫墙而逃,行动敏捷非凡。
菩提子比她更快,腾身一纵,势如闪电,立即阻止了对方的去路。
不料董雅仙恼羞成怒,连忙从身边摸出匕首,向前猛掷,但见一道白芒直飞而来,到了离开菩提子一尺左右的空间,却被他吐气吹歪,坠落地上。
她偷袭失败,又想遁走,可是他怎会让她如愿,赶了上去,一脚将她踢倒,并施行了禁制,使她无法再逃。
菩提子征得葡萄仙子同意,立即出宫前去,捉拿董清,归案究办。接着葡萄仙子吩咐赫芳先把董雅仙押入地牢,等待捉到董清后,一井审问。
为了这一乱子,破坏了欢乐的气氛,可谓大煞风景,葡萄仙子就宣布暂停面选女邦主,等到董雅仙这件案子,审问明白后再说。不久,董清被卫兵押入正殿,赫芳也把他带入地牢,父女相见,抱头大哭。
于是葡萄仙于吩咐梧桐先生和陈根速办此菜,同时传令新进士各回原籍,听候调用。
一场招考女邦主的喜事,中途却发生了这样变化,真是出人意表。
在罗刹邦的衙门里,主审法官赫芳,陪审彭志,检察官武青,会同三班六房的吏役,开庭审问摆夷邦的间谍——董清与董雅仙父女,假冒本邦户籍,欺骗考试当局,企图篡夺邦主之位,实行颠覆活动。
检察官武青所控告的上述案子,事关危害罗刹邦安全,罪名非常严重,若被判定属实,董氏父女立遭大辟,又可能与邻邦引起边境纠纷,所以主办的官员都郑重其事,谨慎地处理每一个疑点。
这时,被告疑犯董清和董雅仙父女都被三环五扣地捆绑着,横卧地上,处境狼狈不堪。
“疑犯松绑!”赫芳命令道。
衙役立即照办。“先审董清,把董雅仙暂押刑房候审。”赫芳道。
衙役依命,把她带走。
“大胆董清!奉谁之俞,竟敢愉入边境,冒充本邦人民,并串同汝女董雅仙,前来投考女邦主,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赫芳喝道。
蕈清跪着道:“大人,冤枉!小民实是本邦人氏,世居蛮岭山坳村,此事可向村长王孝查问。”董清辩护道。
“传王孝!”赫芳高声道。
不久,王孝进入法庭,走到赫芳的案前,立即跪下叩头道:“小的拜见大人!”原来在开庭之前,他早已被传来到京城候审。
“王孝,旁跪的人,你认识吗?”赫芳说着,向董清指丁一下。
王孝回头一看,道:“他就是董清,小的怎会不认识!”“他是山坳村的人吗?”赫芳问道。
“是。”王孝答道。
“从前他住在那里?”赫芳道。
“董家居住本村,已历数代之久。”王孝道。
“传原告人菩提子!”赫芳高声命令道。
菩提子手巾拿着一条长木,应声而出,走到主审官的案前拱手立定。
“菩提子,你怎知董氏父女不是本邦人氏?”赫芳道。
“启禀大人!下官在上月三日到蛮岭山坳村附近,收集民谣山歌,亲眼看到许多摆夷邦的百姓纷纷迁入本邦边境,临时建造茅庐木屋,董氏父女也是其中之二。当时下官也不以为意,后来无意中在那批移民嘴里探悉,原来他们觊觎女邦主和女官的尊位,唆使女儿前来投考,企图侥幸得隽,享受荣华富贵。”菩提子道。
“那批移民之中,可有幕后主使人物?”赫芳道。“这个……下官不知。”菩提子道。“据山坳村村长王孝供词,董清父女世居蛮岭,井非外邦移民。”赫芳道。
“不,王孝之言有诈,不可相信。”菩提子道。
“何故?”赫芳道。
菩提子答道:“董清若是世居蛮龄,他的住所必已陈旧不堪,现在下官查实他所居之屋,全用新木建造,还不到二个月之久,因此,派了匠人李三拆来一根椽子……”他说着,把手中的木条,双手呈上,当由衙役接了过去,递给陪审官彭志过目后,于是接下去道:“这是物证,此外,另有三个人证。”菩提子道。
“匠人李三,另外二个是摆夷邦的移民,被下官捉来作证。”
衙役听了,连忙出去,不久,带来了三个人证。
“李三,你知道这是什么木料吗?”彭志问道。“这是椽木,由小人奉了菩提子大人之命,从董清的屋上拆的。”“你怎知那房屋是董清的呢?”陪审官彭志道。
“众所周知,董氏父女住在那屋里,而且这两个外邦移民,是他们家里的男仆女佣,也可作证。”李三一边说,一边指者那两个男女。
那二个男女听了大老爷的话,放心了,面色变得好看一点。于是彭志向赫芳作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你们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赫芳道。
“我叫阮生,她是内人白癸,摆夷邦赤岩村出世。”阮生道。
“你们在董家做了多少时候?”赫芳道。
“董清也是赤岩村入氏吗?”赫芳道。
“我也不知道,主人父女是否赤岩村的土生土养,不过,我见他们在本村的山林里进进出出,想来住家也是在山林里面。”阮生道。
“你认识董清父女有几年了?”赫芳道。“一华多。二个月前,董清说要搬家,需要男打杂和女烧饭两个佣人,叫我们夫妻去做。起首我们不想离开家乡,但后来经不起他,三句甜,两句苦,只得答应,跟随他们父女到蛮岭去,想不到现在出事了。”阮生道。“阮生,你说的都是实话吗?”赫芳道。
“小人不敢欺骗,说的句句实话。”阮生道,
“好,你退立旁边……”顿停片刻,赫芳接着道:“白癸,你的丈夫说话不老实,为汁么你不纠正他?”
白癸吓势势地道:“他说的是实话。”
于是赫芳拍案喝道:“大胆董清,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这时,董清大剌剌的,并不惊慌,道:“我承认是赤岩村移民。”
“你承认就奸……”赫芳说着,眼光移到王孝的面上,严肃地道:“你,王孝,受了董清多少钱,为他作假证人?”
“小人知罪!”王孝道。
恰在这时,衙役匆忙进入法庭,报告道:“外面有个老翁,自称山坳村村长王孝,求见大人。”
众人听到另有一个王孝出现,不由大惊。
赫芳立即吩咐道,“叫他进来!”过了一会,衙役领了那手持竹杖的老翁,走到案前,向赫芳叩首,道:“老汉王孝,拜见大人。”赫芳道:“免礼!”一边向对方观察,看来不像坏人,正拟开口问话,不料原来的那个王孝,显然情虚,一看情况不妙,飞跃出去,企图遁逃,可惜慢了一步,被菩提子掀倒地上,吩咐衙役将他三环六扣地绑了。
事情已经明白,这案子也不必多审,赫芳道:“传方桂进来!”
这时,一个衙役走来,对菩提子道:“大人!公主请你去。”于是他向赫芳和彭志打一个招呼,退出现场。
须臾,方桂进入法庭,趋前分别向赫芳和彭志叩首后,垂头恭立。
“大胆方桂。你串同假王孝,拿了伪造的证明书回来复命,该当何罪?”赫芳道。
“没有呀!我到了蛮岭山坳村,因路径不热,问一个樵夫,他指示说,王家在竹林后面的茅舍竹篱便是。我到了那边,找到王孝,向他要了证明书回来,难道会错吗?”方桂理直气壮地道。
“你遇见的是哪一个王孝?”赫芳边说边指这个老翁王孝和那边绑着的王孝。
方桂看了二人,道:“是那个绑着的。”
赫芳正拟开口,那老翁王孝抢着道:“方大人,你不会弄错吧!山坳村竹林后面,并无房屋,何来茅屋竹篱?”
方桂道:“你这老儿,信口雌黄,我明明在那边进去出来,你怎说没有房屋,真是岂有此理?”
那老者翁王奉道:“老汉年近古稀,自幼在山坳村长大,一草一木,无不热识,怎会信口雌黄?那竹林后面,除了我家亡儿王力的疑坟之外,决无什么茅舍竹篱,所以,老汉说你方大人弄错了。”
方桂不服地道:“嘿!那么,见到活鬼了!我一个人也许弄错,难道我的跟班小陈也会弄错吗?我带他一起去的。”
彭志道:“你们不必争论,问那假王孝,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众人只管在倾听方桂和真王孝互相辩论这怪事,没有注意那个被绑卧她的假王孝,直到彭志说:“问那假王孝……”一看地上,除绳索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不知在何时遁走了,这使大家惊骇非常。
原来那假王孝乃是山精木魅之流,乘菩提子离开现场的机会,就使用缩骨潜形大法,逃之夭夭。
蓦地,菩提子去而复返,匆忙地进入法庭,道:“上当了!公主并未召我,刚才那衙役是个魁物幻形,假传公主命令,使我空跑了一次,真是可恶。这里没有事吧!”“出事了,假王孝跑掉了!”赫芳道。
菩提子听了,并不吃惊,叹道:“这是我的疏忽,想不到这厮也是个物魅,所以没有对他加上禁制……”停顿片刻,他接着道:“像董清父女,法道比刚才那两个物魅还要高深,可是逃不了,因他们已被我所禁制。”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彭志问道:“刚才那两个物魅逃掉,还追得回吗?”
菩提子摇头道:“他们井无大恶,不必去追了。”
于是彭志吩咐,押董雅仙进来受审。过了一会,两个衙役押着那女犯进来,走到案前跪下。
真王孝看到董雅仙,也不管“法庭重地,严禁喧哗”。大声嚷道:“她是花妖,名叫董花,伤害我儿王力的女妖……”
众衙役连忙阻止他高声叫喊。
这时,董雅仙低头跪着,默然无言。
彭志道:“刚才你说:亡儿王力的疑坟,请问那‘疑坟’二字是什么意思?”
王孝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赫芳道:“不,你必须要讲出来,以便结束这件案子。不过,现在暂缓,你且到外面休息,稍待一会,我再传你问话。”
真村长王孝双手作拱,退出法庭。接着赫芳命令道:“把犯人押下去!”于是赫芳宣布退庭。
是日中午,赫芳邀请山坳村真村长王孝吃一顿便饭,陪客是彭志和菩提子。
王孝讲述儿子王力和董花,又名雅仙的故事……
千峰高矗云霄,群溪环绕山麓,两山之间,在南者属于罗刹邦蛮岭地区的山坳村,在北者则为摆夷邦边境的赤岩村。南山北山蜿蜒相隔二百里内,遍地占木参天。野草从生,瘴气迷漫。毒雾飘缈,凶禽猛兽,优游栖息,蛇虫爬蜥,出没无常,山径崎岖,可通南北,行人裹足,惟有猎民为了生活,不避艰险,深入幽壑绝谷,从事网戈,往往满载而归,崇山竣岭,幽壑险谷之内,猎物甚多,除禽兽外,尚有灵芝珍草,可制良药补剂,奇瓜异果,食之延年益寿,因此,当地居民多一身而兼二职者,那就是打猎和采药同时进行,但也有各自为政的。山中既产灵芝珍草。异果奇珍,必有山魈木魅,禽精兽怪,环伺觊觎,武功浅薄的人类前往采食,多为那批魈魅精怪,从中阻挠,或遭驱逐,或置之死地。甚至被吞果腹,尸骨无存。荒村僻壤的人,学识浅薄,不知果瓜芝草尚未成熟,功效有限,就去采摘,此举最为附近暗伺的魈魅精怪所忌,所以他们往往难免一死。山中瓜果芝草,得天地灵气滋润,又经数百千年孕育,才能成熟,称为珍品。到了那时,魈魅精怪群趋争夺,互相残杀,势所必然,胜者得手,吞服而去,潜炼金丹,修成仙体;败者尸伏山坡,骨暴沙砾,含恨千古。
在这个二百里周围的小天地里,当地居民年年捕杀了许多风麟龙龟之属,和采摘瓜果芝草等珍品,同时也有不少猎人药师在山中作业时丧身。物类被捕杀和采摘的数量虽多,人类在作业时的死亡虽众,但前者生生不息,后卉瓜瓞绵绵,历尽千秋万岁,经过无数变化,此地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大局面,除了一部分物类,因年深月久而修成了魍魅精怪之外。当时,蛮岭群山丛中,万仞峭壁上的石隙里,生长着一株千年灵芝,因饱受日月精华,天地瑞气,芝尖丰茂,微露隙外,而芝茎则完全隐没于隙内,发山阵阵幽香。顿时惊动了这个区域里的许多魈魅精怪。个个希望把它据为已有,以享口福。可是,天然峭壁,高不可攀,瀑布猛泻,腻滑如镜,遂便一般的妖物对此灵芝,可望而不可即,不免垂涎三尺,徒呼奈何而己。
三年前的某一夏大。时在正午,一条独角巨蟒,头大犹如七石缸。双口如恒,身长百余丈,遍体彩鳞,住峭壁之下蜿蜒出现。它张开血盆大口,先把附近潜伏而不及逃避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一一吸入腹中,使现场成为“惟我独尊”。接着。蟒身略作伸缩,顷刻之间巳将腹中猎物消化殆尽。于是游到一株数百尺高的古松上,以尾缠紧树腰,悬空高神蟒首,口中吐出赤舌如炼、冲破瀑布。直向峭壁上灵芝所在的石隙猛吸,吸力强大非凡,空间相隔尚有数丈,已见芝尖微微摇动,若再加劲,不难将这千年珍品吸入嘴里,但可惜它用力太猛,古松摇摇摆摆,显然不胜负荷,蓦地一声巨响,山泥崩坍,它横斜地倒下,连树根也出土了。功亏一篑,巨蟒似乎非常生气,把身子用劲收紧,只听得忽喇一响,松腰被它的劲力绞断,以泄其愤,使那株生长了数百年,已将成神的古松,无端端遭劫。岂非天数?
它休息一下,但也不甘心就此罢休,接着又蜿蜒地将尾部缠住另外两柱相隔数丈的古树干上。目光照耀蟒鳞,远望犹如彩虹横亘,真奇观也。这样一来,双木就有支撑蟒躯的力量,使它尾部盘缠巩固,能够发挥头部冲动的威力。于是又直伸蟒头,好像一柱擎天,针对着峭壁高处的石隙。吐出赤舌,企图通过瀑布的水帘,吸出灵芝,但可惜术能如愿,原来空间尚有一段距离。无论它如何加紧猛吸,但大部分吸力终被瀑布所抵销,而且水帘反因吸力的增强使倒泻之势更为惴激,无形中发生阻力也愈大。显然一株千年灵芝所生之处,自有百神呵护,岂容丑类轻易攫取?可是奇珍异品既为外界发现,觊觎者必多,巧取豪夺,随时可能发生,势难永久保持原物不失。换言之,发现了一件任何东西,不论有益或有害,也决不会永久让它搁置、必然有人加以利用,即使砒霜毒药也不例外,何况千年灵物,服之使人长生不老,有百利而无一害,谁不想要?
那巨蟒与天然瀑布搏斗良久、前者终于力殚,只得知难而退,缩回蟒头,盘踞树梢,闭目不动,看似入眠,非实它正在思忖别的良策。
正在这时。天空出现一只黑色大鹫,翱翔之际,犹如一片乌云,掩蔽厂日光,使白天顿成黑夜。须臾,它已到达目的地上空,展翅飞舞,俯冲而下,风声呼呼,响彻山林,木叶纷纷飞坠。接着,它冲破了瀑布的水帘,伸出巨爪如钩,向峭壁上的石隙抓去。企图抓出千年灵芝,不料隙旁四周护芝的石质坚硬如钢,石面腻滑似油,使鹫爪只抓得三寸芝尖,未能连茎带根拔起,显然它已被抓断,大部分依然保留在石隙之内。
大鹫正拟飞离峭壁,哪知盘踞树梢的巨蟒早巳在旁窥伺,准备突击,一见机会来了,连忙空上窜,疾如迅电,口吐双叉红舌,犹如一条长链,实施偷袭。把那大鹫的右胫缠紧,硬劲把它从空中拖住,不得高飞。
大鹫不虞有此变化,忽感有右胫一阵剧痛,好比刀割,不由右爪一松,而那爪中的三寸芝尖立即坠落万丈深溪,被瀑布冲向下流。它一看知是巨蟒作祟,就勃然大怒,迅即鼓翅舞翼,准备冲霄飞去,想把后者也带到高空,但三升三挫,而且蟒舌收缩加紧,蟒口吸力增强,使鹫身开始下沉,才知遇上劲敌,于是它使用左爪,抓住了那蟒舌,用劲一拉,把它拉断,这是第一回合。
这样一来,蟒断舌受创,鹫虽荻得自山,但右胫仍为另半段断舌缠着,尚未脱落。也中毒了。同时,它们凶心均各大发,双方都不甘罢休,接着,大鹫向巨蟒头顶的高空盘旋,随时准备下袭,而蟒头仰伸,摇摆不已,身躯则蠕蠕地缠得两株大树更紧。彼此相持良久,突然前者挟雷霆之势,斜飞俯冲,先行攻击,后者张开血盆大口,迎前搏斗,一掠而过,蟒皮被鹫爪划破三尺,露出了内肉,血流如注,腥气飘荡,中人欲呕。同时鹫翼也被蟒口咬掉了许多羽翮,纷纷坠下地面。这是第二回合。
不久,第三回合开始。大鹫又盘旋而至,仲爪苴攻那缠在另一株树上的蟒尾,来势凶猛,因蝣身太长,距离太远,使蟒头来不及反扑救护,终于被它抓去一大块带皮的蟒肉之后,退飞高空。
巨蟒再度受挫,愤怒非常,口吐半段断舌,双目炯炯发光如火,仰视空中强敌,一边迂回地游动尾部,企图缩小盘踞的范围,从两株树转移到一株树上,以便巩固本身的阵地,可是那狡猾的大鹫偏不让它这样做,立即俯冲而来,似乎重施故技,攻击鳞尾的旧创,使其伤上加伤,但那巨蟒一次上当,二次小心,早有准备,迅速地回首窜去支援,不料大鹫使用声东击西之计,乘蟒头伸过去的机会,立即斜飞侧转,反爪抓住了对方头上的七寸部分,一边使用利喙,啄瞎了两只蟒目,等到尾部反击相救,它已经飞走,不知去向了。
巨蟒失明之后,眼眶里血如泉涌,口吐毒雾似墨,大发狂性,吼着咯咯之声,响震山谷,尾部摇摆不巳,附近大小树木被它扫中,纷纷拦腰折断倒下,凶势惊天动地。过了一会,它似乎精疲力尽,开始安定,侧头倾听空中的动静,但听不到什么声音,知道强敌已经飞去了。就蜿蜒地游下了所盘踞的那株大树,希望摸索地回到自己的原窟去休养,却不料那大鹫去而复返,双爪撑住一块千斤巨石,看准了目标,放开双爪,把它队高空掷下,使那瞎眼巨蟒无法避躲,头部正被击中,脑壳立即开花,而死于非命。
大鹫见此情形,似乎非常高兴,发出哑哑的叫声,自鸣得意,表示胜利。突然,它扭痉一下,从高空飘了下来,但由于双翅分开,降势缓慢,直到地面,却一动也不会动了,原来它的右胫中了蟒舌上的毒液,毒侵血脉,渐渐上升,攻入心脏,终于也一命呜呼了。不久,山谷里的禽兽蚁虫纷纷出动,都来争食鹫蟒的尸体。它们吃了肥肉之后,有些安然无恙,有些却也连带中毒而死。在这一区域里发生了这样意想不到的浩劫,真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再说被大鹫抓断的那段三寸芝尖,坠入万丈深溪后,瀑布湍激,把它冲向下流,弯弯曲曲地,到了数十里以外的山坳村区域,地势稍平,山溪较浅,芝尖随波逐流,速度缓慢。当时适在炎夏,天气酷热,一个青年猎人正在溪中沐浴,洗去了身上的臭汗以后就想上岸穿衣,忽见水中载沉载浮地飘来一个紫色物体,以为是野花或山果之类的东西,但仔细一看,却都不像,连忙伸手把它捞在手里,嗅了一下,香的,舔了一下,甜的。
“这是什么东西?既不像花,又不像果,更不像瓜。”那青年猎人自言自浯道。
他把它咬下少许,在嘴里尝尝,水份很多,又香又甜,清凉爽口,索性咽了卜去,感到清凉沁心,非常舒适,连忙再咬了一块。觉得好吃,终于越吃越要吃,一忽儿把它全部吃掉,舔舔嘴唇,还想再吃,可惜没有了。
他不知道这是千年灵芝的尖头,修练了数百千年的大鹫巨蟒都为此物而丧身,许多灵禽神兽千方百计地想要把它据为已有,都未能如愿,却为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伙子,不费吹灰之力,唾手而得,真是口福不浅,天公施巧,不可思议。
他,这小伙子,年青猎人,是谁?
他吃了千年芝尖,顿感精神大振,容光焕发,无形中浑身是劲,体轻如燕,高纵低跃,无不捷于平时,暗庆自己变成了一个非常之人,于欣然穿上衣服,飞齐而去。此人非他,乃山坳村村长王孝之子,王力是也。
当王力在无意中享受珍品时,恰恰一只栖息在溪旁树上的乌鸦看到,连忙飞去报告同伙,它们议论纷纭。羡慕王力鸿运当头。
消息一经播传,立即不胫而走。半天之后,在摆夷邦和罗刹邦边境森林里的许多花妖木魅,禽精兽怪,都知道了这件事,就暗动脑筋,怎样能置王力于死地,然后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吸收其体内所有灵芝的营养。俾能延年益寿,增进道行。
人与妖魅的区别是:人有“元气”,或称“灵魂”。
而妖魅却没有。雄性的妖魅往往爱吃女人的肉体,或迷惑女性与之交媾。雌性的妖魅也要勾引男人与她结合,或诱导男性进行邪事乘机吞而食之,尤其是有道行的人类更为他们所欢迎,其目的在于吸收元气,或摄取灵魂,藉以加速本身功力,完成道行修炼。
次日,王力入山打猎,许多花妖木魔,禽精兽怪早已在小瀛洲的森林里布设了陷阱和埋伏。
小薄洲位于蛮岭之麓,面积不逾五里,岭上瀑布的水到了此处,就向左右两侧分流,经过了尽端,水道又合而为一,所以它的四周都被百丈深溪围绕着。人们要到那边去,除一座独木吊桥外,无路可通。过去,王力从来不到小瀛洲打猎。因那里只有飞禽,没有走兽,即使偶然发现,也不过是一些野免山猫而已,何况此类小动物的肉味并不鲜美,毛皮也不值什么钱,既难引起他的兴趣,怎会使他费时化力去猎取呢?
他经常翻山越岭,深入丛林,捕杀虎豹之类的大兽。而且山林深处往往发现许多珍贵药材,如能采获,可售善价,足供一年之粮。他这样做法,当然是生财有道,合乎经济原理。
都市里的人遇到野兔山猫,也许见猎心喜,但邂逅了虎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逃避唯恐不及,怎敢有此斗胆去打?乡村里的猎人,靠此营生,就恰恰相反,专打大虫,当然这也要看山中的猎物多或不多,如果山林无大兽,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打小动物。王力正拟上山,忽然在一阵狂风过处,三只白额斑虎追逐二只梅花鹿,越过独木吊矫,进入小瀛洲去了。
他见了心中大喜,喑想道:“那些畜牲该死了!小瀛洲形势椭圆旷坦,四周围都是百丈深溪,虎落平阳,又是绝地,正好给自己捕杀……”想到这里,他有了主意,放弃上山的初衷。立即赶了过去,先拉起了铁索,使吊桥悬空如挂。截断归路,接着从腰际拔出短柄钢叉,又把行猎应用的毒弩,箭囊,匕首,火弹火药等。准备妥当了之后,就快步越过草径,到了小瀛洲森林的边缘,放慢脚步,一边观察附近形势,倾听周围动静,同时利用灵敏的嗅觉,推测兽类的所在地。
除了草木的天籁声和花卉的香气之外,一切平静,毫无异状。他知道兽类追逐,必会发出声音;如果三虎得利,双鹿遭殃,也应有血腥气随风飘荡过来。现在既无虎啸,又无鹿鸣,四周寂然无声,这是反常现象。断定那些畜牲决不在森林之门,显而易见,潜伏于深草岩穴之中。
在童年时。他曾听到乡村父老传说:“从前小瀛洲有一巨松,高树百丈,围五六十尺,敷张枝条如伞,荫蔽数里,遮盖了整个小瀛洲。后为雷电所摧,枯干至今尚存。松下有土穴。深不可测,附近蔓草野藤丛生,纵横交叉。掩没了穴门,人兽偶一不慎,误踏草藤,立即坠入穴中,必为盘居在那里的蛇虫所伤、此外,洲上还有许多石穴无一不是陷阱。所以村民除非必要,都不敢冒失地踏入这个险地。”
刚才王力贪图虎鹿的厚利,进入了小瀛洲,现在他忽然想起了从前父老的传说,同时又隐约地发觉森林里好像有许多如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影子往来移动,这就使他提高警惕,裹足不前,呆立了一会之后,决定改变主意,立即退回原处,放下了吊桥,但入宝山而一无所获,空手回去,心实不甘,于是取出火药,散布草地,掷出火种,一边由桥上奔了回来,又连忙把它悬空吊起,截断了三虎双鹿的归路,然后自己隔岸观火。
这时,火势已经蔓延,初则燎原,不久,火舌乱窜,烈焰冲霄,由近而远,越烧越猛,过于一会,波及森林,焚烧更为猛烈,火光冲天,浓烟迷漫,劈啪之声大作,飞禽早已惊散。走兽惨叫不绝,豕奔狼突,逃生无路,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的小瀛洲,寸草不存,化为一片焦土。
这一场大火,烧掉了洲上许多千年古木,花草,宝贵的药草,消灭了不许其数的野兽和蛇虫。飞禽虽能逃劫,但巢内之雏,无法幸免,甚至还有不少的妖魅,本想引诱王力坠入陷阱,毒计不遂,反都丧失生命,可谓自作自受,害人反害己。
当时,山坳村居民见到山火失慎,都来观看,男女老幼,人数不下五百,大家议论纷纭,啧啧称奇,都说小瀛洲无端端怎会失火?可是谁也想不到这野火是王力放的。
天下之事,变化莫测,其过程能入人意中者,往往百不得一。如果蛮岭群山的峭壁上没有千年灵芝,巨蟒就不会出现。蟒不出现,这区域里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就不会给它吞食果腹。鹫蟒不争夺芝尖,也不至于互相残杀而死,而芝尖就不致力王力所得。王力不吞服芝尖,另外的虎妖鹿怪,就不会引他到小瀛洲去,同时妖怪本身和小瀛洲上的一切动植物也能避免为劫火所焚,化作尘埃。凡此种种变化,冥冥中似有神灵主宰,也许这就是天然淘汰吧!
再者,事情的演变井非到此为止,而王力也不能从此安享太平,它还要继续演变下去。
当天晚上,在蛮岭的群山中,发出一阵阵的悲哭声,咒骂声,吵闹声,使这一区域里的山神土地听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连忙前去探听,原来是一大群魅物,都是在小瀛洲遭受劫火焚毙者的家属和亲友,正在森林里开会,追悼死卉的悲惨下场,不由放声大哭,痛骂王力是个凶手,纵火犯,罪魁祸首,讨论如何报仇,并准备明天诱捕这个小子,把他生吞活吃,或分而食之。讲到如何分配王力的肉体和血液时,他们就互相争多论少,吵闹起来。
这群魅物之中,不乏道行高深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因此,当地土地和山神,由于功力浅薄,道行有限,不敢正面干涉,只在暗中窥视,偷听而已。
“滕伯伯,你看那王力小子,明天会来打猎吗?”一个美丽的少女问道。
“花姑娘,不要作声!我对这件事,早已胸有成竹,只要你肯听话,我们将来都有好处。注意!用耳听,不要用嘴讲。”滕伯道。
原来那老者和少女,坐在森林的外围。似乎都非会场中的轴心分子,也许是局外人,另有许多男女则正在那边内围高谈阔论,反复雄辩,讲来讲去,主题只不过是捕杀王力,共同吸血吃肉啮骨而已。
内围里的众男女讨论了良久,最后大家推选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和两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为代表,联合去对付那凶手,纵火犯,罪魁祸首——王力。
过了一会。村庄里金鸡喔喔而啼,那群妖魅,就地一滚,个个现出原形。一哄而散,始知他们修练尚未成道,只能在黑夜蜕化人身,无法在白天显形。于是森林里又恢复了宁静。
次日,天气阴沉,森林里瘴雾密布,王力在家休息。
又次日,大雨滂沱,山洪爆发,溪水猛泻,王力又未出畋。
第三日,天气虽已晴朗,但山径土松泥浮,湿滑难行,王力无法上山打猎。
人不入山,妖魅无法报仇,但因报仇心切,终于急不可待,在该日晚间,那披头散发的汉子,率领了两名黑衣年轻人,走出森林,下山而来,直到山坳村王力的家院门前,先向四周观察动静,然后一一越过矮墙,悄悄地窜到阶畔潜伏,一边掷出碎瓦,只听啪的一响;坠落庭前。
畋猎之家岂无猎犬?本来王力也养着二只猛犬,恰在十天前被亲戚借去守夜防盗,所以那些妖魅进入院中,投石问路后,庭前一片沉寂,毫无任何反应,显然王家大小等人都已睡熟了。
这时,那三个妖魅的胆量就大了,相继从阶畔缓慢地站起身来,跃上石级,只见这个披头散发的汉子,隐匿在阴影里,准备伺机狙击王力,一边挥手示意,叫那两个黑衣年轻人分头行事,一个进入东边柴房,企图放火烧屋,另一个向西去惩治他的家人。
过了一会,东西两方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惨嗥声,接着那披头散发的汉子也连声惨叫,返身而逃,但奔了几步,从右级上滚了下去,不支倒地,一动也不动,显然他已经断气丁。
这时,王力依稀地看到两个影子,一老一少,少的好像是个窈窕女子,越过矮墙。他连忙追赶,但对方去势如飞,瞬息即逝,不知去向,只得废然而返。
等到王力回来,父王孝,母殷氏,两弟王仁、王勇,以及长工杂役等十余人早已闻声惊起,秉烛聚立院中,正在猜测,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爸蚂,你们都没有事吧?”王力问道。
“我们没有事,你呢?”王孝道。
“我也没事。”王力道。“那只死兽是怎么一回事?”王孝说着,向阶畔一指。
“死兽?”王力听了,疑惑地奔了过去,俯身观看,释然道:“啊,原来是一只狒狒,刚才我眼花,看错丁,还以为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半夜三更到这里来,非偷即盗,所以我出手重了一点。”
“狒狒与山魑同族,是坏东西,宰了除害……不过它怎会夤夜下山来呢?”王孝道。
“有人带它来的。”王力道。
“哦,谁?”王孝惊问道。
“刚才我看到一老一少,越墙而去,可惜追不到。”王力道。
“有这种事,不可能的,你不会看错吧!”王孝疑惑地道。“难道又是我眼花了吗?”刚才王力误把狒狒当作了人,现在听了父亲的话,感觉到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恰在这时,一个杂工忽然高声嚷遭:“这里也有死兽。”众人听了,连忙蜂拥地走了过去,举烛一照,原来是一只黑色死豹,直躺着,脑壳破裂,流血满地,显然是受了刀伤。
“奇怪了!它是被谁劈死的呢?”王力说着,沉吟片刻,接着道:“我想起来了,刚才柴房里也有惨嗥声,可能还有死兽在那边。”说完了话,连忙从长工手中夺过一盏烛灯,迳向柴房走去,不久又拉出了一只黑豹,致命伤也在颈部,死状与前豹相似。
“力儿,这只豹也不是你劈死的吗?”王孝问道。
王力摇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末,它们一定是被你刚才看到的一老一少杀死的……这样说来,他们倒是来救我们的。”王孝道。
“可能是……不过,柴房里遗留着火种,还有一些烧焦了的茅柴。”王力道。
“哦,他们想放火?”王孝道。
“不,依孩儿推测,那一老一少不像是坏人,而且身手敏捷,如要放火,早巳放了。”王力道。
“那末,火种是从哪里来的呢?”王孝道。
庭前一片肃静。

过了一会,王孝的眼向旁立的几个长工和杂役一掠而过,问道:“你们之中,有谁拿火种到柴房去过?”
长工和杂役个个否认。
这时,王力想起了前天上午自己在小瀛洲放火,烧死了许多野兽。全村的人虽不知这事是谁干的,但他本人未免做贼心虚。现在柴里遣着火种,只怕是那人,不,山魑狒狒带着黑豹前来寻仇,也想杀人放火……
他想到这里,不由暗惊,低头不语。
只听到王孝又问道:“力儿,你怎会知道狒狒到来?”王力道:“孩儿自从那天吃了一个瓜不像瓜,果不像果的东西之后,忽感耳聪目明,武功突飞猛进。刚才孩儿在睡梦中听到房门外有些响声,连忙起身,从门隙中向外探望,发现一个毛丛丛的人影,另有二个黑影分向东西两边跃去,随即拿了匕首,轻声地开了后门,走绕过来,到了那毛人,不,牲畜的背后,乘它不防备的机会,被孩儿偷袭得手,所以给我宰了。”
王孝唔了一声,也不再问,随即吩咐长工杂役把那三只死兽扛到后面厨房里去割,接着吩咐家人道:“你们都去睡,有话明天再讲。”王母殷氏笑道,“我家运道来了,无端端天赐三张很值钱的兽皮。”

王力以畋猎为志,一日不上山,一日精神不爽,真所谓在山一条龙,居家一只虫。他继续三天呆在家里,终日无所事事,懒洋洋,觉得十分难受。到了第四天,他忍耐不住了,黎明起身,将行猎用具,准备妥当,等待日出东山,阳光消除了森林的瘴气之后,就开始出动,翻山越岭,深入丛林。自从吃了千年芝尖之后,他的体力在无形中已增进不少,每逢丈余高坡,一纵而上,溪阔数丈,一跃而登彼岸,那都是他过去所未能如愿的,所以心里非常高兴。可是,今天,王力觉得四周环境有些特殊,任凭他纵跃如飞,往来深谷幽壑,出入茂林修竹,不但走兽绝迹,而且飞禽的影子也看不到,时近正午,他还是两手空空,毫无所获,在失望之余,更觉情况反常。
鸟影绝,兽迹灭,王力空有一身纵跃如飞的本领,恨无用武之地,心实不甘。他自言自语道:“奇哉!猎物到哪里去了,莫非它们都怕我吗?”说着,从背袋里拿出干粮充饥。
忽然,阵阵微风,传来一股幽香,在空气里飘荡,不绝如缕,王力吸入鼻中,胸襟为之一爽。王力赞道:“好香的花呀!不知花在何处?”
他向前走去,行约半里,一株大树挡住去路,树根附近生长着两茎大菌,高约五尺,形如雨伞,一紫一白,相对成趣,鲜艳绝伦,原来香气是它们发出来的。
乡村居民知道春雨绵绵之后,山中林间,盛产野菌,王力幼时,常去采摘,以佐膳食,味极鲜美,但从未有这样大的香菌。现在他见了此菌,惊为灵物,忍不住轻轻抚之,腻滑如脂,凑近鼻端,却不觉其香,远嗅始有,却不知其香从何来。正疑迟间,蓦地,一长幅好像红市那样的东西从树上飘落,向王力当头罩下,幸他眼快脚快,立即斜跃三丈,反身一看,不由毛骨悚然,原来飘下来的井非红布,而是一条大螟蚣,长约一丈,阔逾二尺,全身如火,红光闪耀,“啪脱”坠地,扑了一个空,瞬即发动百脚,蠕蠕地朝着王力的方向爬来。
王力也不逃走,顺手从箭袋里摸出三枚火弹,逐一向前掷出,立即爆裂,发出了蔚蓝色的火光,阻它前进。

蜈蚣似乎怕火,连忙回头而逃,窜入下坡深草丛中,瞬息之间,已不知所踪。

王力幼时,曾闻乡村父老讲到山中奇珍异品,常受神灵和妖魅呵护,如今那两茎香菌,竟然也有大蜈蚣在旁保卫,可想而知,它们必是珍品无疑,于是不加思索,立即从胫部绑带里抽出匕首,走了过去、嚓嚓两响,把双菌近根割断,拿了就走,迳回家去。
今天王力入山打猎,空手而归,徒劳无功,还是平生第一次失利,认为奇耻大辱。可是,他得到世所罕见的大菌双茎,也许它们是一种宝贵的药材,服之令人延年益寿。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今天入山收获丰富,可谓不虚此行。他用秤称了一下,计赤菌的重量,三十一斤四两,白苗三十斤十二两。这时,王家大小人等都在晶评那二茎香苗。过了一会,许多乡村邻里的男女者幼也陆续前来参观,门限为之踏穿,但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苗类。双苗放香,使众人身心舒畅,显然这是珍品无疑。
王孝生性慷慨,提议今晚宴客,准备烤烧兽内,以及双菌调烹香羹,邀请村中男女者少,共享异味。
众人听了,均各大喜,都认为今天眼福和口福不浅,于是先向村长王孝道谢后,暂时告辞回去,等到日落黄昏,再来享受美食。王孝吩咐长工和男女杂役,在院内广场上砌搭临时石灶,作为烤烧狒狒肉和豹肉之用,至于它们的心肝内脏等物。切成碎片与香菌混合调羹,则在奉宅厨房里烹饪。
长工杂役们应命而去,分头进行,忙个不停,不久,一座筒陋的石灶已经砌成,上有铁架,以便挂肉烤烧,柴炭堆在旁边,兽肉洗得非常干净。此外,场上又搭起长桌数排,所谓长桌,只不过是两只高凳对峙,上搁木板而已。接着,杂役开始生火,长工烤肉,王孝又预备了土酒数樽。
烧烤时,兽肉发出香气,令人馋涎欲滴,邻犬三五先客而到,伸缩着舌头,在石灶附近徘徊,或拦路蹲伏地上。那些畜牲窜来窜去,使工作人员阻手阻脚,十分不便,驱之即逃,不久又来,赖着不走,真是讨厌之至。其中一只黄狗胆量极大,竟然偷食兽肉,却被一个杂役喝骂道:“贼狗!人还未吃,你先来吃?”连忙拿起木柴,重重地打了狗头一下,于是狺狺而逃,到墙隅躲避。当它边叫边逃时,狗牙的缝隙里漏出了少许业已嚼烂,但来不及吞咽的兽肉,坠落地上,别的狗友立即冲前争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捷足者先得。
到了黄昏前后,院中灯火明亮,客人陆续到达,院内广场上拥挤着男女七八十人,,大家兴高彩烈,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先至者,有凳可坐,后来者,因坐凳不够,准备立着吃。乡下人从不讲究礼节。只要有得饮,有得吃,坐吃立吃都不计较。
他们先饮酒食肉,等到半酣半饱时,二个杂役扛出来一只大缸。道:“热腾腾的香菌羹来了!”
众人听了,高声欢呼。
杂役把大缸放在阶边,转身去拿碗,准备盛羹,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带着污泥的巨石,只听得“啪脱”一响,大缸被石击破了,碎成四化五裂,缸内美味的香菌羹流溢满地,一塌胡涂,龌龊不堪,吃不得了。
可是人吃不得,狗吃得。群犬见了,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连忙狂奔而至,争相舔食,但顷刻之间,它们扭痉一下,翻倒地上,一声不响,死了。众人不虞有此变化,个个大惊失色,原来香苗有毒,暗庆送了几条狗命,救了许多人命,但不知是谁?抛出这块巨石?“力儿呢?”王孝查问道。
“阿兄在那石子打破大缸后,就飞越矮墙,不知他去追谁?”幼子王勇道。
“勇儿,你快到外面去看……”话未说完,厨房两个女佣仓皇地捧腹而出,哭嚷着:“肚痛。”
王孝连忙赶了过去,问道:“你们吃过香菌羹吗?”
其中一个女佣已痛得满面冷汗直流,答不出话来了,另一个忍痛讷讷地道,“役有,不过,我们只是尝一尝羹的咸淡,哎唷……肚子痛煞了。”王孝大惊道:“中毒了,怎么办?”
来客中有一个巫医,越众而出道:“不要紧,野菌有毒,可用山羊血治疗。”
王孝立即吩咐长工道,“阿王,快到后面羊厩去牵一只山羊出来,明白吗?阿车快丢拿刀碗和汤匙!”
二人飞奔而去。片刻之后,羊,刀,碗,匙都已准备妥当。
这时,二个女佣已经面色灰白,站立不稳,摇摇欲跌,嘴里只是呼痛,来客中有二个女的,连忙趋前把她们扶住。
只见那巫医卷起了双袖,拿着利刀,叫阿王和阿李把山羊掀倒地上,使它动弹不得,于是俯身割破了羊的腿部,挤出羊血大半碗,以汤匙把血灌入两个中毒者的嘴里。并叫她们立直,摇动身子,使羊血能畅通地流入肠胃,等到各灌了数次之后,情况渐渐好转,痛势已减轻了不少。又连续再饮二匙,她们的肚子就不痛了,面色也恢复正常。
“没事了。”巫医道。
“继续饮酒!”王孝松了一口气,高声道:
众人欣然各归原位,又大吃大喝了。
过了一会,王力和王勇进入内院,前者走到王孝的身边,附耳道:“刚才掷石击缸是一老一少男女,好像父女,身手敏捷,孩儿追不到他们。”
王孝听了,点头低声道:“他们都是好人……不要作声,我们慢慢再讲。”
等到酒醉饭饱,客人散去后,王孝叫儿子王力到自己房里,细问刚才那一老一少男女的容貌和形态如何?以便猜出他们是否本村或他乡人氏,但王力只看到背影,至于他们的面长面短,就瞠目无法回答。
次日,王孝的亲戚送还了暂借的两只猎犬,王力就带了它们上山,有犬作伴,他不但解除寂寞,而且犬的嗅觉灵敏,山中兽类无所遁形,常被它们发现,从潜伏的洞窟里逃出来时,立即丧身于王力的手中。因此,自上午至薄暮,他已猎得了三只獾,一只野猪,五只麂,以及一只梅花鹿,收获甚为可观。
那么多的猎物,份量颇重,王力如何搬运下山呢?还有獾猪麂鹿并非在同一地点所猎。打死了獾之后,他不可能背着死獾,再去打野猪,打死了野猪之后,更不可能肩负了獾猪,同时又去打另外的鹿麂。
那么,他用什么办法呢?
原来山坳村的猎人们都有一种惯例,那就是他们猎得了甲兽之后,就用绳索紧扎了它的颈部,把它挂在甲树枝上之后,就继续前进去打乙兽。得手后,又把它悬挂在乙树枝上,再接着去打丙兽及丁兽。依次类推下去,直到欲望满足后,于是从原路回来,沿途依次收取本人挂在甲乙丙丁树枝上的猎物。此外,他们还有一种同行法规,那就是张猎人挂的猎物给李猎人见了,后者决不会私自偷取,据为已有,反而言之,张猎人见了李猎人的猎物,也不会这样做,即使二人的猎物都挂在同一树枝上,但最后依然各拿各的,彼此均无觊觎之心。如果猎物太多或太重,张猎人无法搬动下山,或遇到了毒蛇猛兽追袭的危险,怎么办呢?

普通的方法是:他口吹号角,山中附近猎友听到了声音,就会自动支援。号角的声音也有分别,例如:每一次拉长声的,这是求人代运猎物的信号:号角发出短促的声调,三响一次,接连不断,那是吹号角者遇到了什么危险,求人救命,或求人助攻毒蛇猛兽。
求人搬运,代运人可向对方分取猎物十分之二作为酬劳,助攻毒蛇猛兽,如能得手,则猎物由双方各半均分。救人是义务的,被救人虽无明文规定,无须付代价,但事后往往赠送礼物,表示感谢的心意。猎人们大都生性豪爽,见义勇为,听到了号角声之后,无不立即赶往对方的现场。不论代运猎物,助攻蛇兽,或救人性命,都乐于担任,因业属同行,又是同乡同村的人,理应发挥互助精神,何况来日方长,彼此都有求于人或被人所求的事情,所谓助人即是助己是也。
假如当某猎人吹号角求援时,恰巧山中附近并无别的猎友,怎么办?
他们的办法是向空中施放烟火信号。当每一猎人上山时,照例要在必经之路的大树枝上悬挂一块小木牌,牌上写着本人的姓名,等到猎毕回来,就取回这块木牌。大树的高枝上措建着一个小木屋,宽仅容身,整日有人看守望风。当他看到山中发出烟火信号时,立即鸣锣示臀,村人就会赶赴现场接应。
望风人是由本乡或猎户人家轮流担任,即使妇女也可充此职位。等到树枝的小木牌都被牌主收去后,他或她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毕。否则,虽时在日落西山,也必须耐心等待,直到最后的一个猎人下山取回木牌为止。
再讲王力今天收获甚丰,估计猎物的重量不下七八百斤,但要他把那些兽类携带回家,也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负荷,尤其是在峰峦重迭,万木丛生的地区,山径崎岖,溪壑盘旋,使他更难负重而行。

这时,夕阳横斜,不久即将西坠,于是决定求人助运下山,随即猛吹号角,发出呜呜之声,响传群壑。
过了一会,四周无人响应,接着他又收了一阵号角,可是附近依然静寂,就知道别的猎友都已下山去了。
此刻,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暗,王力发觉时间太迟,决定放弃麂猪,只将獾鹿缚扎妥当,准备背着下山回去,顺便割了两大块野猪肉,分别掷向两只猎犬,让它们充饥。
当他正拟动步走路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爸爸,我们还不下山去吗?”
王力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老一少男女,从树林里走出来,男的年约六十左右,江湖郎中打扮,肩挂药囊,女的村姑模样,二十岁上下,缓步向这边行来。他心里一动,“莫非他们就是暗救我们的恩人?”
这时,父女二人已经到了王力前面,女的向他看了一眼,微笑着走了过去,其父虽已看到王力,却视若无睹,自顾自与他侧身而过,往前走去。
“老丈留步!”王力拱手道。“何事?”那老人停步回头道。
“后辈有些粗物相赠!”王力道。“何物?”老人问道。
“一猪五麂。”王力道。
“你是否因自己拿不动了,才要送给我?”老人道。
“不,另有原因。”王力道。
“什么原因?”老人道。
王力疑迟一下,道:“老丈父女好像是我家的救命恩人。”“若是救命恩人,那些区区微物,岂是报恩之礼,若非救命恩人,我也没有理由来接受你那么多的礼物。”老人道。
王力听了,一时答不出话来,抓抓头皮,道:“老丈,就算是我拿不动,抛掉可惜,所以要送给你了。”老人笑道:“我不接受你的赠送,不过,我们倒可以帮你拿下山去……花儿来!你也助他一臂之力。”那少女笑嘻嘻地走回来,伸手拎起二百多斤重的野猪,不当一回事,同时这老人也拎了扎在一起的五只麂。
远处的森林里传过来一阵响动,老人回头一望,道:“风紧,快走!”两只猎犬在前领路,如飞而去,王力等三人在后急步相随,经过了许多起伏的岭坟,小径和小瀛洲。一路上,那少女与王力有说有笑,自称姓董名花,父亲是采药郎中。王力问她家住何处,以便自己改日拜访,但她不肯讲出住址,只说了一句:“有便我来看你。”
那老人似乎故意走得较慢,好让王力与自己的女儿随便谈话。
又走了一程,已是山坳村地界,董花放下野猪,止步道:“休息一下,等爸爸来。”
不久,董老也到了,把五麂往地上一掷,对着王力道:“年轻人,我们要走了,你吹号角吧I”
王力再三诚恳地要分一部分猎物给董老带回家去,可是后者再四拒收,王力还想再五地恳请对方接受,但立即被董花阻止道:“我和爸爸都已吃素多年,不想开荤,你也不必多客气了。走,爸爸!”她说着,转身向横路走去。董老临走时,道:“年轻人,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我们在山中采药的事。”王力点头道:“好,知道了,多谢董伯和姑娘帮助。”同时盯着他们的背后看,暗想道:“他们的后影很像是到我家来救命的恩人……好美丽的董花姑娘,真的好像一朵花,给我做妻多么好呀!”
他边看边想,直到对方的后影消失于远处黑暗里,心中若有所失,呆立了一会之后,方才缓慢地伸手从身边拿出号角,吹出了拖长声的音调。
这时,玉兔东升,大地光明。
不久,一个壮汉到来,道:“王力,你怎么这样迟才下山?太迟了,危险的!我一直在望风,耽心你出了什么乱子,可是没有烟火信号,也不敢敲锣。”
王力也不说出董氏父女的事,只是道歉:“对不起,阿福哥,我的猎物太多了,所以下山较迟,害得你等着我。”
阿福道:“你的运道不错,好肥的野猪,獾,毛色纯洁,麂,皮也很值钱,哇!还有梅花窟,鹿茸是壮阳的,现在正缺贷,价格比去年上涨了三倍。我来帮你搬回去。”
他说着,一边粗脚大手地掮起野猪和麂就走。
王力肩负獾鹿,在后跟随,两只猎犬原来是一雌一雄,刚才下山忽前忽后奔跑,现在那畜牲太不识相,竟在这里做着不雅观的事,下部交接在一起,如胶如漆地紧粘着,脱不开来,却赖着不肯走了。
阿福看到这情形,笑道:“王力,你几时娶妻?有了老婆,你也好像狗儿一样做了。”王力也不回答,一笑而已,但心里很想娶个老婆,尤其是希望娶得一个像董花那样的姑娘为妻。
知好色,暮少艾,圣贤也所不免,何况王力不是圣贤。
是晚,王力正拟熄灯就寝,忽听剥啄一声,随即开门出视,但见天上月明如镜,庭前一片静寂,不由暗讶,窃怪自己听觉失灵,连忙关门上闩,回身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原来床边巳坐着一位绝色女子,对着自己微笑,正是心上人董花。

“是你?”王力狂喜地道。

“你觉得奇怪吗?”董花道。
“奇怪得很,你怎会进来的?”王力道。
“你举头望明月,我低头入房来。”董花笑嘻嘻地道。
男求女者,或为感情或为色,有时容易有时难,女求男者,或爱其才,或慕其财,无不两情相洽,一触即合,达到目的易如反掌。董花妖魅也,夤夜前来相就,既非爱才慕财,又无感情可言,那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采补。由于王力吃过了千年芝尖,体内精髓充沛,此物为任何妖魅所觊觎,必欲得之而甘心。一般的妖魅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往往在害人之后,终必受谴于神灵,甚至得不偿失,但董氏父女考虑周密,先示恩于王家,即使王力将来因采补而致死亡,他们对神灵尚有申辩余地,恩怨相抵,亦足自保其命。因此,当群妖众魅引诱王力进入小瀛洲时,董父深恐这个活禁宵为同僚所得,早已在那边暗置了许多易燃的硝磺,否则,王力的火药威力不大,怎能烧毁整个的小羸洲。那时有了董父布置硝磺在先,遂使王力的少量火药发挥了大作用,星星之火,岂止燎原而已!若非百丈溪流围绕小瀛洲,隔绝了火势扩展,只怕蛮岭数百里区域里森林都要化为烬尘。但也因溪流隔绝,又可说是它孤立了小瀛洲,就使许多在那里埋伏的妖魅,无路可逃,终于活生生地被火舌所噬,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此外,董氏父女不愿王力落在同僚的手中,又分别暗杀了二个豹妖,救了王力家人的性命。若非那二个豹妖临死的惨嗥声扰乱山魑狒拂,使它顾到了前,顾不到后,王力要想偷袭,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至于紫白两茎毒菌,那是群妖众魅怂恿蜈蚣精所孕育的杰作。他们深怨王力在小瀛洲烧死许多亲友,又恨他诛灭豹妖和山魑(当然他们不知遭董氏父女暗杀豹妖),怨恨交集,仇上加仇,就非报仇不可,不仅要吃王力本人的肉体,而且还要取他全家的性命。因此,就和蜈蚣精议妥,以毒菌作饵,发出香气引诱王力前来入彀,等到事成之后,主办者得享受王力的肉体十分之六,其余由群妖众魅均分。所以,那天王力入山,禽兽潜形,使他终日无所收获,仅得毒菌双茎,不料功亏一篑,报仇计划又被董氏父女暗中破坏。当时,董氏父女又故意让王力二次看到“背影”,旨在显示自己对他的恩惠。接着,董父以口吐莲花之舌,问群妖众魅献计、让自己来收拾王力,如此这般,叫女儿施展软功,必能得手。群魅听了大喜,认为这是妙策,于是大家同意,退居幕后,一切由他们父女作主办理。

现在,董花进入房中,喜上眉梢,王力乍见娇娥,心里又惊又喜,只把眼睛盯着她。一眨也不眨,灯下美人,越看越出神,人也呆了,不知应说些什么活,才算得体,忽然想到自己是主人,对方是客,连忙道:“我去斟茶。”
倒是董花比较大方,笑嘻嘻道:“不必了!”,说着,水汪汪的媚眸向他一瞟,接下去道:“这是你的睡房吗?”
王力道:“是……是……董姑娘,你一个人来?”
董花唔下一声之后,道:“怎么,一个人来,不好吗?”
王力连忙道:“好……好……欢迎之至!”
董花笑了。
王力接着道:“不过,你来,有什么事吗?”董花道:“爸爸叫我来问你一句话。”王力道:“什么话?”
董花道:“你不是说过,我们父女是你家的恩人,那么,你应该怎样报答?”
王力疑迟一下,道:“我不知道,你吩咐吧!”董花微笑道,“爸要你听我的话,你愿意吗?”
王力道:“愿意,愿意。”
董花道:“你走过来,坐在这里。”她说着,用手向床沿一指。
王力遵命,坐在离开董花三尺的床边。
董花道:“坐近点!”
王力移近一尺。董花道:“再近点!”
王力又坐近一尺。
董花笑了,道:“还要近点!”
王力只得再移过去,靠近她的身边,并肩坐下,忽觉一股幽香吸入鼻中,使他心神荡漾,绮思油然而生,想起刚才那两只风流狗儿交配的情景,和阿福取笑的话,不由得心里扑扑地跳起来,顿时面孔发热,向她看了一眼,暗想道:“人比花儿更美,也比花儿更香……好一个美人儿。”
董花道:“呆人,还不动手!”

董父在外望风,暗阻别的妖魅前来打扰,如今看到女儿已经得手,心中甚喜,连忙吹出一口气,通过纸窗的孔隙,把房里的灯火吹熄,嘴里低声叽咕道:“年轻人真不懂事,只图贪欢作乐,亮着灯,做这种事,成什么体统!”
王力与董花发生关系后,两情欢乐,夜夜春宵,三个月之后,她依靠了采补的功效,已能白昼现形,而且董父也利用了其女吹萧所得的精髓,加工制炼成丹,服后道行猛进,也能白昼现形。可是,王力却逐惭消瘦,精力退化,已没有像三个月前那样的生龙活虎了。
董花勤于补采,过去她只在黄昏人静后前来,陪伴王力,黎明即去。现在,她竟然整天赖着不走,甚至白日宣淫,王力也因房事过度,感到腰酸背痛,显然是肾亏了,但她依然缠住他,不肯放手。
王孝身为村长,常为乡务忙碌,也不过问儿子王力的事。晚间董花来时,董父必在门外保护,并暗中作法催眠,使王家大小人等进入梦境。竟夜酣睡不醒。以便其女放胆行事。
有一晚间,合该出事,蛮岭深山森林里的群妖众魅,因董父违反诺言,未将王力体内含有千年灵芝成份的精液交出,让大家分享,纷纷向他责问。董父自从服用了芝丹之后,道行虽已比他们高深,但自知理屈,也只得勉强与对方敷衍,因此未能及时抽身到王家来为女儿望风保护,这时,王孝在乡里议事饮酒,直到深夜回来,进入院中,看到儿子房中灯光明亮,又闻女人的笑声,不由吃了一惊,就放轻脚步,走近窗隙,向内窥视。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发现一个披散秀发的女子,赤身裸体,放浪地骑在自己儿子身上,正做着不堪入目的丑事,又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表情,虽处于欢乐的境界中,却一动也不动,好像一个活死人那样,于是怒从中来,立即用力打开纸窗,大声斥骂道:“畜牲,我以为你生病,叫你好好休养,原来,是在轧姘头。”接着,他骂董花:“你这不要脸的贱女人,偷汉子竟然送上门来,简直是丑婊……”
“子”宇还未出口,看到她面现惊慌之色,竟是个绝色美女,真是人间少有,不由疑为仙女下凡,索性不骂下去了,正拟问她是谁家之女,只见她匆忙地抓住衣挥,掩护了下体,瞬即失去踪迹,这遁形隐身之法,就使他断定:此女必是鬼魂无疑,顿时大为惊骇,认为本家祸事临门了。
这时,王力已经穿上衣挥,呆如木鸡地坐在床边,任凭父亲隔宵斥责,一言不发,但骂声却吵醒了王母、王仁王勇兄弟,以及长工杂役等人。连忙起身来问原因。
王孝把儿子为女鬼所迷的事说了一遍,众人听了均各大惊,尤其是王母爱子心切,惊上加愁,就叫王力开门,以便众人入房,商讨如何办法。
王力开了门,王聿吩咐众人进去,迫令其子说出遇鬼的经过。
王力讲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叙述自己如何在山中邂逅董氏父女,他们怎样杀死双豹,以及击碎盛着有毒菌羹的大缸,暗救了本家和乡村许多人命,并强调他们不是鬼。
王孝夫妇听了,心里稍为宽慰,因对方既是救命恩人,谅必对王家没有什么恶意,但有一点却不明白,为何那女人把儿子王力迷得骨瘦如柴,恹恹待毙?长工和杂役们也参加意见,议论纷纭,认为那女子在一刹那际就失踪了,必是一个鬼,但却想不出怎样才能阻止那女鬼前来迷人,惟有王孝胸有成竹,准备明天去拜访本村大巫绰号吴半仙,商量如何对付董氏父女。
众人讲来讲去,也讨论不出什么办法,于是王孝吩咐两个长工在房中打地铺睡觉,又叫次儿王仁与长子王力同床而卧,以防那女鬼再来打扰。一夜乎安无事,次日上午王孝亲自去访吴半仙,承其接见,由巫童迎入客厅,于是双方开始谈话。
王孝先将长子如何遇到董氏二鬼,斩杀猛豹,击碎大缸,暗救许多人命等事,详细说了一遍。大巫吴半仙听了。骇然道:“深山大泽之间,必有妖魅,无可置疑,但鬼魂迷人,在本村却是第一次……”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女鬼既有现化人形之术,功力极高,我吴某有自知之明,恐非敌手,何况她还有老鬼相助,想来道行一定比其女更高,要想制服他们,谈何容易?”
王孝恳求道:“这事非同小可,千祈尊驾鼎力设法,救我儿一条性命。”吴半仙沉吟片刻,道:“你是村长,只要我能力所及,自当效劳,而且。义不容辞,但希望对方确是鬼魂,并非妖魅,那么我就有办法对付。不过,根据杀豹和击缸两件事看来,似乎不是鬼魂所能办到,因此,他们是妖魅的可能性较大。既是妖魅,井修得了蜕化人形,以及隐身之术,再加上救了许多人命的功槽,道行距离仙阶已经甚近,照理那妖女不应以色迷人了。此中原固,我也想不通。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我给你一道灵符,把它贴在令郎的房门上。对方若是鬼魂,见了此符,必然望而生畏,就不敢再迷令郎,但这只不过是试探性质而已,其实,乃是多此一举。(二)我去打听一下,先摸清对方的底细,以便知己知彼,对症下药。”
王孝道:“你去向谁打听呢?”
吴半仙道,“山神和灶公。”
王孝点头称善,一边从身边摸出一锭金子,重约十两,双手奉呈,吴半仙再三推辞,最后终于接受了。
于是他交给王孝一道巫符,并约定三天之后再见,双方汇报情况。
王孝点头答应,告辞回去。
三日后,王孝与吴半仙在密室会谈,互相报告各方面的情况。王孝开始道:“那女子不是鬼魂,因她在第二天晚间又来了,毫不畏惧那贴在门上的灵符,而且还把它撕了下来,搓成纸团,抛在地上,显然,她是妖精无疑。”
吴半仙道:“不错,她是一个妖物,但不知她来做什么?”
王孝叹道:“她吹气把三个在房中伴宿的仆役和我的次子王仁催眠后,又迷奸了我的长子。”
吴半仙点头道:“山神和灶公告诉我,董父是木魅,董女乃是花妖,其实他们并非父女。目前那两个妖魅道行已高,神通广大,又被别的兽怪禽精们奉为蛮岭领袖,即使家师也不是他们的敌手,何况是我。所以令郎王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孝听了,犹如晴天霹雳,面现忧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儿性命休矣……”他说着,双目含泪,停顿片刻之后,继续道:“这事还仗你和令师合力消灭妖魅,否则不但我儿一人遭殃,而且那花妖可能还会继续作恶,蛊惑或迷死本村别的青年。”吴半仙道:“是的,妖魅继续作恶,可能性很大,不过,我们必须先要挽救令郎的性命,另一方面,家师拟赴中洲部落的龙虎山,邀请张天师前来捉妖,以除后患。”王孝道:“那是再好没有了,多谢你们为我家和本村人群造福。”他说着,又从身边摸出两锭金元宝,各重五十两,双手送呈。
吴半仙也不客气,当即如数接受,道:“你是本村的忠厚长者,我们自当鼎力效劳,虽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但家师也要看当事人的品德如何,才能决定肯否效劳。”
王孝道:“这一点,我明白。你吴半仙和令师蛮岭真人的脾气难道我会不熟识吗?”
吴半仙道:“那花妖木魅不知最近有何异遇,道行突然大进,功力也高得出奇,使我们师徒难与争锋。可是,妖魅的智慧可能不及人类,所以我们只可智取,不宜力敌……”
王孝插嘴道:“智取,不知怎样取法?”
吴半仙微笑道:“把你的耳朵凑过来I”
王孝连忙移动身子,以耳凑近对方的口边。
吴半仙轻声说了几句话,王孝听得点头不已,表示同意。
最后,吴半仙补充道:“远走高飞,越远越好。”
王孝道:“几时开始进行?”

吴半仙道:“三天之后……虽是假戏,却要真做,否则,后果堪虑,而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王孝道:“那当然,事关我儿的性命,我不会造次行事。”于是吴半仙叫道童端茶送客。次日,吴半仙带了道童,来访王孝,诡称王宅鬼气甚盛,只怕不出三日,必有丧事发生。

王孝听了大惊,连忙恳求挽救。吴半仙大模大样地在王宅四周巡视一遍之后,神色严肃,对着王孝摇头道:“冤鬼已经寻上门来,尊处注定要连丧三条人命,无法可救,除非有奇迹出现。”王孝闻言,面包大变,问道:“是什么冤鬼?”吴半仙道:“井非我危盲耸听,这是前世的罪孽,冤冤相报的时间已到,非人力所能避免。”他说着,长袖一拂,动步就走。
王孝急忙赶上前去,双手扯住吴半仙的道袍,一边跪倒尘埃!高声哀求道:“半仙留步!我家既有冤鬼上门,千祈你……半仙大发慈悲,想想办法,解化这一桩冤孽,如能保佑太平无事,我愿意出钱消灾,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
吴半仙道:“村长,你不要行此大礼,快些起来!”他说着,伸手扶起王孝,一边抓抓头皮,继续道:“冤孽非常严重,不过,让我再仔细检查尊府的内室有否鬼气。”
这时,王家的家属仆役长工,以及邻舍族人等都已聚集在院子里静听吴半仙和王孝的谈话。
王孝陪着吴半仙进入每一间内室,不久,他们又回到原处,后者沉声道:“村长,你不要伤心,令郎王力骨瘦如柴,面黄如蜡,似已犯了克星,势必首当其冲,性命难保,不妨先办后事……万一此子发生不幸,他的尸体必须在室内入殓,但灵柩不得经过门窗抬出来……”
王孝双日含泪,按口道:“室内成殓,但棺材却不得从门窗抬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吴半仙道:“为了避免尊府发生第二或第三次丧事,你必须掘壁成洞,把令郎的灵柩从壁洞里推移出墙,然后抬到郊外平原,使死者入土为安。”
王孝闻言,呜咽而哭,其妻同时陪哭,两于王仁王勇,也忧形于色,顿使现场笼罩着一片悲惨的气氛。
吴半仙叹息一声,向王孝注视片刻,随即把手一挥,带了道童,飘然出院而去。
到了第三天五更左右,王宅传出来一阵阵的悲哭声,久久不绝,显然王力寿终禄尽了。少者殁而长者存,确是人间恨事,何况王力并非因病身亡,众所周知,乃是为鬼迷死,无怪王家亲友个个悲伤惋惜。
黎明,王家院子里早巳拥满了许多人,正在分工合作地办理丧事。不久,道、僧、尼、乐师、歌郎,堪舆家等陆续到来,同时,冥器,魂桥,棺材也都办妥。
王孝身为村长,家境富有,丧事场面十分铺张。接着工匠们动手,把王力生前所住房屋的墙壁拆开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孔,大小正好让空棺材从墙外推入屋内室中。这时,死者的脸上蒙上了一块白布,尸体平摊在床,准备时辰一到,立即入殓。
早餐后不久,开始大殓。
房内挤满了亲属、戚友、邻人,以及许多帮手,大家都亲眼看到王力的尸体被移入棺。忽然,吴半仙出现了,高声吩咐闲人一律退出房去,以免冲克,接着棺上加盖,斧背敲钉,蓬蓬有声,使盖子与棺接合。四边上端用小木榫榫住,并在棺木缝隙之处,涂上桐油石灰,以防尸体腐烂时,臭气溢出,有碍卫生。
亲属大放悲声,真所谓盖棺论定,生离死别,人生到此,什么都完了。
帮手们从壁洞推出灵柩,当即被墙外伺候的另一批帮手接去,立即把它搬上牛车,准备出殡。
这时,王宅前院的人们正忙于出丧的事,依次列队起程,只听得乐师歌郎奏哀曲,唱挽歌,僧尼吟经诵佛,巫道作法驱邪,亲友的哭声,叹声和谈话声混杂在一起,由近而远。而王宅的后院却有人悄悄地驾了一辆驴车,车上载着大木箱,井堆积了一捆捆的稻草作为掩护,沿着横路疾驰而去,当然无人注意到那辆驴车的出发。同时,除了局内人之外,谁也不知道那大木箱里装着什么东西,以及驴车究竟驾到哪里去。这边,出丧队伍到了山坳村竹园附近,就停止了。
帮手们把灵柩从牛车上卸了下来,找到早巳建造的石椁里,接着,工匠们盖上石板,七手八脚地封椁加土,迅速地筑成一座新坟,墓前石碑镌着“山坳村猎人模范王力之墓”十一个大字,以及造坟的年月日。
这里,王力入土为安,但他的死亡却引起了蛮岭群山中的花妖木魔,禽精兽怪之间一场纠纷。
当天夜里,董氏父女被属下群魅责问:“为什么王力骨髓里元阳未尽,就让他死去?显然,董女早巳摄取了他的元阳,私自吞没,否则,他是不会死的。”
从前董氏父女曾对属下群魅保证:吸取王力骨髓里含有千年灵芝精华的元阳,分给他们享受,如今王力死了,董氏父女未能履行诺言,所以双方发生龃龉。董花坚决否认私吞元阳,并提出建议,拟请穿山甲居士掘一地洞。让大家进入王力的新坟里检查尸体,这样就能证明她自己的清白。
群魅听了,认为颇有道理,就同意这样做法。
穿山甲居士是掘地洞的能手,他从数里以外的森林里开始动土,一直掘到竹园附近,王力新坟所在的地层,并由群魅派出三位代表跟着入洞,打开石椁和灵柩,不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里面并无尸体,只不过一口空棺材而已。三个代表连忙退出地洞,将实情报告董氏父女和群魅。使他们均各惊疑不已。
当时另有三个妖精不相信这样的事,连袂地自古奋勇,要亲自再去检查,也不征求大众的同意,就入洞而去。接着又有两个妖魅前去追踪。
过了良久,他们都回来了,报告道:“一口底板可以抽动的空棺材……必是王力以假死骗人。”
这时,大家才明白这是王家施展瞒天过海之计,演出一出真做的假戏。
不错,王力并未死亡,他的假死旨在逃避董花纠缠。
原来吴半仙的道行虽不及董氏父女,但智力却胜他们一筹,他与王孝耳浯,决定叫王力诈死,并定做了一口有漏孔可通气的抽底棺材,又故意扬言道:”说什么灵柩不得经过门窗,只可从墙洞进出,而阼死的王力,就在灵柩被推出墙洞之前的一刹那,由那经办人抽去了底板,把他从棺材底里拖了出来,装入半盖半掩的大木箱内,再移到后院,搬上了驴车,又堆积稻草,作为掩护,由一个亲信的仆人悄悄地从旁门驾车而去,远走高飞,逃避他乡,这样才能使董氏父女防不胜防,无法寻到王力,因此,保全了性命。
同时,当那灵柩推出墙外之前,抽板已经重新装在棺底,变成了一口空棺材。这种掩入耳的手法,做得天衣无缝,巧妙万分,遂使花妖术魅,禽精兽怪,大上其当,因此,他们之间发生内哄。
由于王力以诈死为名,逃亡是实,花妖董女就来不及吸取他骨髓里剩余的元阳,所以许多禽精兽怪都归罪于木魅董父,纷纷提出质问,认为他守护不力,有亏职守,并未能履行诺言,因此,坚持要求赔偿应得的“道行”。
董父不肯将其女从王力身上所摄取千年灵芝的精华,交出一部分给属下群魅分享。但目前处身于他们的包围圈里,势孤力单。倒也不敢公然与对方翻脸,何况他自知一时疏忽,给王力漏网,以致不能实行前所保证的诺言,实属理亏,深感歉仄。不过为了平息众怒起见,他又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乘罗刹邦招考女邦主的机会,叫女儿董花前去应试,如能考中,她就有权力选择该邦的任何男子作为她的丈夫和面首,堂而皇之地媚人补采,摄取元阳。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当众宣布了这个计划,并目再度保证:如果他的女儿考取邦主,决将罗刹邦内许多壮男的元阳分给届下群魅享受。果然,群魅听了他的话之后,个个欢喜不已,鼓掌表示赞成,于是一场纠纷,立即烟消云敞,并且他们愿意听候董氏父女的调遣和效劳。
在罗刹邦女邦主大比中,董花压倒群雌,考取了第一名,顺理成章,她即将成为女邦主了。但魅算不如人算,人算不及天算,董父功亏一篑,阴谋却被菩提子识穿,董花的女邦主之位,也被推翻,而且父女双双受擒,成为阶下之囚。
王孝讲完了董氏父女和其子王力的故事之后,赫芳,彭志和菩提子等恍然大悟,原来董雅仙是个花妖,怪不得她生得美丽绝伦,人见人爱,董父是个木魅,他们并非父女关系,只不过因互相利用,对外假称亲属,以便狼狈为奸而巳。
次日,赫芳,彭志和善提子等三堂会审董氏父女,后者知道菩提子道行玄妙,武功高强,自知无法狡辩,只得从实将如伺摄取王力体内千年芝尖的精华和元阳,如何与山中森林里的禽精兽怪勾结,以及为何前来投考女邦主的原因,一一招认,但最后又强调如何两次拯救王孝全家和山坳村乡人的生命,自称那是善事,功德无量,因此,希望官方减轻罪名,从宽发落,并保证以后决心安分守己,永不作孽,以免天谴。
接着董女又苦苦求情,声泪俱下,赫芳和彭志想到此女在考试时,表现学才识三点极为可取,终于动了哀怜之心,随即低声与菩提子商量并征求意见。菩提子认为妖魅修道,往往觊觎非分之物,巧取豪夺,势所必然。目前董氏父女虽已犯了小罪,幸被及时阻止,没有发展下去,未能造成大恶,同时姑念他们也曾救过于许多人的性命,功罪足以相抵,理宜从宽定案。不过尚未成道的妖魅,本性丑恶,一时决难改善,所以他们的话不可探信。他提出意见:(一)勒令董氏父女交出王力的千年芝尖精华和元阳,以便物归原主,这样能使他们觉悟:非分之物,不可妄求,(二)禁制董氏父女驻守森林地区,潜心修道,直到得成正果为止,(三》委任董父为森林之主,约束所有的禽精兽怪不得伤害本地人氏,井保护地方安全;(四)划定峭壁附近千年灵芝的所在地为禁区,任何魅物不得妄越雷池一步;(五)将森林地区内的一切花妖木魅,禽精兽怪都归化为魔国之民,并受魔国法律保护,但此事必须先由他(即菩提子)赛明国王通天教主,俟批准后才能实行。
赫芳和彭志听了极为赞成,立即推选菩提子为定案的主判官。接着菩提子发表了上述五项意见后,董氏父女俯首无词,表示服从,于是他们暗自运用内功,从本身的丹田里逼出了闪烁有光的红丸各一粒,分别呈交菩提子妥收。
当然,他们依然私自保留着十分之一的芝尖精华。不要小觑那少数精华,因它已能使他们维持本身的功力,在交出红丸后不致现出原形,当场献丑。菩提子明白此中道理,但他生性仁慈,也不过分追索苛求,只做到了恩戚兼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地步,何况要董父充任森林之主,也必须有较高的道行和武功,才能镇压群妖众怪,否则后者都是野心勃勃,顽桀不仁之辈,怎肯对他服从听命?
董氏父女灵性充沛,岂有不知菩提子存心仁厚,暗中成全之理?他们双双叩头,表示感谢。
不久,菩提子解除了董花父女身上的禁制,接着赫芳命令衙役卸脱刑具,把董清董花当庭释放。
他们一边谢恩,一边暗喜又逃过了一次劫数,然后连袂步出法庭,立即化作一阵清风,回到森林里的老家,去继续修行了。在罗剃邦黔郡青山乡丁香女史的门前,出现了大批人马,以钦差陆生为首,携带了金帛礼物,前来迎接并护送丁香前往京城,充任本邦的女邦主。
丁香由丁母丁伯和堂姊丁梅陪伴着,盛妆出迎,把恩师陆生接入庭前。
在预设的香案前,陆生高声宣读公文,大意是:考试委员会决定以丁香女史为本邦的女邦主,井已由公主葡萄仙子批准,着即进京就职。
这件喜事立即轰动了当地官员和青山乡全部居民,大家扶老携幼,蜂拥地来到丁家道贺,有的送布料,有的赠金银,也有以牛羊、野味、兽皮、药材、酒浆、蔬菜瓜果等物作为礼品,使丁香府中大小人等应接不暇,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终于都接收了。
丁伯从前在中洲部落充任幕傣多年,见过大场面,深谙官场礼节,所以对于奉迎陆生,赏赐护送人员,招待地方官吏、应酬乡村父老和来宾等,都由他妥善安排,有条不紊,使上下人等个个高兴,欢声如雷。

陆生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于是丁香立即整治行装,拜别伯父堂姊、当地官长和乡村父老,由慈亲监护着,随即起程。
陆生率领本部人马,沿途保护,浩浩荡荡,向京城进发。
丁香到京后,即日宣誓就职,正式成为罗刹邦的女邦主。丁香做了女邦主,一切行政萧规曹随,依然任用旧臣,以陈根、赫芳为左右辅弼;彭志、赫天云,陆生、武膏,梧桐子、梧桐文等分掌要职。此外,她委任王凤为宫廷女傅,于玉、朱筠、吴雯、周麓贞、胡英、曹珍等为各部门的女官,在京供职;又封石碧为巫道观主,专司鬼神之事,其余六十名副榜中式的女考生,都分别派往各县郡为官,遂使罗刹邦女权提高,风俗为之一变,邦人都有了“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思想。
丁香当政三月,百废俱兴,邦中大治,附近小部落,各邦族,闻风而至。先后前来报聘、通商、修好、进贡,京城显呈着兴隆现象,邦人大悦。
这时,梧桐先生因年届遐龄,告老还乡,荣誉退休,在家纳福,看到了罗刹邦重振雄风,心里极为高兴,大笑三声,无疾而终,积闰享寿已到百岁,消息传至京城,立即通令全邦下半旗志哀。
那时,葡萄仙子早巳不问政事,每日与菩提子邀游山林,研究仙道。

菩提子的内心里深深地爱着葡萄仙子,但女方对他却在似有情、似无意,若即若离之间,使他无从捉摸,向时修道之士,不比凡夫俗子,怎好语涉私情?因此,他虽有满腔热情,只得闷在心里,没有机会倾吐。
一日,葡萄仙子谈及女邦主丁香才干超群,当政数月,邦中大治。菩提子听了,灵机一动,附和道:“不错,丁香不愧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不过,邦事繁重,日理万机,只怕她不能持之以恒……”

葡萄仙子插嘴问道:“何故?”菩提子笑道:“你没有发觉吗?丁香比以前消瘦得多了。”
葡萄仙子看菩提子一眼,道:“你注意她这一点,是什么意思?”
菩提子正色道:“你选丁香为本邦之主,但此女体力有限,日夜为政务所围,心理上负担太重,她吃得消吗?”
葡萄仙子沉吟片刻,问道:“怎样才能减轻她的负担呢?”
菩提子道:“丁香好胜之心甚浓,凡事精益求精,要减轻她的心理负担,只有一个办法;”
葡萄仙子遭:“什么办法?”菩提子道:“为她择偶。”

葡萄仙子听了,低头不语。

过了片刻,菩提子接着道:“丁香身为女邦主,位至极品,但内心空虚,如果她有一个贤内助,分担邦务,就能使她身心愉快,此事于公于私,均属有利,何况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蔫,而你又何乐而不去为她择偶呢?”
葡萄仙子道:“这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为什么要我越俎代庖?同时,她还有慈亲,此事理应由她老人家作主才是。”菩提子道:“话虽如此,但婚姻大事,女孩子自已是羞于启齿的。目前丁香乃是邦主,如果丁母代她误择了一个坏男人,不仅对丁香有害,而且也非本邦之福。”
葡萄仙子道:“依你之意见,应该怎么办呢?”
菩提子不加思索,道,“先征求丁母同意,授权本邦左辅右弼二位大臣,组织一个委员会,名正言顺地招考驸马,和过去招考女邦主一样,而我们冷眼旁观,或参加一点小意见,这也是‘君子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葡萄仙子喜道:“好主意,很有趣,只是太便宜了丁香。”
菩提子听了,哈哈大笑道,“便宜了丁香,就是便宜了本邦的老百姓。”
葡萄仙子道,“这是你出的主意,应该由你一个人去对丁母说项……”

菩提子也不等待葡萄仙子的话讲完,又不管她答应与否,连忙插嘴道:“你也去!”他说着,拖着她就走。
三天后,丁母正式委托陈根和赫芳主办招考驸马的事,接着王宫公布黄榜

招考的章程非常简单,只不过笔试、口试和武功三项而已,但考生的资格却有严格限制,那就是(一)考生年龄不得超过二十五岁,(二)面貌端正,身无暗疾,(三)品性优良,家声清白,(四)僧道不得参加,(五)独子不得参加;(六)异端邪教徒的子弟不得参加,(七)已有未婚妻或女友者不得参加,(八)曾犯非法性行为者不得参加,(九)禁止瘦肥不相称者参加,(十)性器官勃起时,短于六寸者不得参加,(十一)包皮过长及患痔者不得参加,(十二)准许外邦未婚男子参加考试。
招考驸马的消息公开后,前来看榜的人拥挤不堪,宫前广场几乎巳无插足之地。官方发动飞鸽传书,把这大事分别通知本邦的各县郡乡村。
不到数天,邻区邦族,远地部落,也都知道了。许多有资格的青年纷纷以通信方式报名,因考期定在六个月之后,目前他们无须亲自前来登记。
在未来的六个月之中,应试者尚有充分时间准备文艺武功。
富家子弟们都有父兄出面,广聘名师传授,补习或锻练各种文武绝技,希望在考场中大显身手,名扬天下。
贫家子弟们限于经济条件,只能合资井聘一二位誊宿或镖客,教导技艺。
许多武馆乘此机会,广收门徒,乡塾县庠,也大量招生,那批跃跃欲试的青年虽是未雨绸缪,也可说临渴掘井,但对其本身进修,却不无小补。

光阴如箭,考期即将降临,罗刹邦京城里的旅店邸舍早已住满了各地考生,人数约计万名左右,井分别办妥登记和检查身体的手续。一部分考生还有父兄或教师护送陪伴,以便随时咨询或指导,而父兄教师之中也不乏饱学儒者,身怀绝技的武士,以及精通六艺、文武全才的人物;
京城郊区也有不少考生,租赁民间空屋,城外四周,幕帐密布,临时为考生所搭,暂供寄宿,但他们都非本邦之人,此外,又据驿站报告消息,沿途尚有许多人数,兼程赶来应试,不日即可到京。预料这次招考驸马,情况热烈非凡,要比上次招考女邦主更为轰动。因后者只限于邦内女性,而前者则包括本邦与外籍的男子,所谓富贵功名,美色艳福,人人所欲,无怪那批有资格的青年们,个个兴高采烈,不远千里面来,存着满心希望,准备夺占鳌头。菩提子发觉外籍考生中,除了邻邦、近族的男子之外,尚有人数相当可观,来自中洲、扶桑、天竺、游牧、黑熊、高原,南洋等部落的草莽英雄,以及身份不明的魔国人氏,而且来人之中,多数是文武兼修,道行玄妙,探其行径,暗蕴诡秘,莫测高深,显然龙蛇杂处,似乎另有图谋,这就使他心里有了警惕。因此,就与葡萄仙子共同商量,并暗告陈根、赫芳,加强京城内外防卫,严密守护通衢大道,以免不法之徒,乘机捣乱。
同时,葡萄仙子冷眼旁观,也发觉了城内西隅一座新建大型的华丽别墅内,居住着二三十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有的是道姑,有的俗家打扮,可是进进出出却无一个男子。最初,她以为那是修道院,像城外另一所的尼庵一样,里面也有看破红尘的女僧和师姑,晨钟暮鼓,静修佛道,过着清苦生活,所以就不当它一回事。
后来她偶然发觉她们行动敏捷,身千不凡,立即引起注意,暗查之后,知道那批道俗女子都是最近才搬入此院,但谁也不知道她们来引何处,有何目的。
当时京城里另外还来了数十位达官贵人,揽带家眷和未婚的成年女儿,显然他们来京的原因是要从这次落选的考生中,为自己女儿选择东床快婿,而葡萄仙子又暗想:这女修道院里的那些俗家女子可能也有此种愿望。
由于考生的人数多得出于意表,原定文武的考场面积太小,无法容纳,又预计试官也不够分配,当局只得将考试日期推后十天,以便安排京城里所有的庠序,练马厅和运动场,暂允考试地点,分区进行,并加委试官和吏役人员。
不料在这短短的十天中,城内城外却先后发生了两件与女色有关的案子……
城外尼庵,四周围绕着修竹茂林,并有花卉盆景,菜园瓜地,环境甚为幽静,真是一个修行的佛门胜地。某一晚间。庵中暮鼓初停,夜课已毕,群尼和众师姑均各回房休息,准备脱衣安眠。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到了庵外的修竹茂林之内停止。她们侧耳静听,正猜疑际,突有三五十个年轻汉子打开庵门,分路冲入后院云房,各拣一个妙龄美尼或师姑,不由分说,搂在怀里,实行强奸,当众集体宣淫。
起初,她们还以为是强盗来了,不由大惊火色,哪知来人并非劫财,而是贪色采花,终于叫喊哭骂,各自挣扎抗拒,但那些子手缚鸡之力的女性,怎能抗拒这批如狼如虎的粗犷淫汉。不久,即为所乘,初经人道,不免痛苦,也只得逆来顺受,未几苦尽甘来,享受到人生乐趣,方才破涕为笑,乐于相就,而且自愿继续献身,任其所为。但也有不堪对方跺躏淫辱,痛哭失声者。
事后,那批采花客觉得所欢都是处女,不甘心就此放弃,坚决要把她们带走,愿者自动随行,不愿者也被强掳而去。他们不理会对方的头卜有无秀发,只要是雌的,都舍不得让她留下来。过了一会,听到马蹄得得、三五成群,离开了现场,庵里只剩下三五个老尼,烧饭的老媪,和——千年轻师姑,法名智慧。当祸事发生时,她正在厕所,一听外面大哭小叫,知道情况不妙,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拉起裤子,也来不及束好裤带,慌张地躲入柴房,钻进茅草堆里暂避,所以庵中除了老年尼腽不受欢迎,未蒙男人青睐或光顾,以及智慧师姑侥幸仅免之外,其余几十个年轻美貌的,一律都被劫掳。
这事发生后,立即轰动了罗刹邦京城,公安大臣赫天云闻报,连忙亲往调查,一边派兵驻守尼庵保护,一边将智慧送回她的娘家。他查出那批绑匪淫贼都是外籍的考生后,勃然大怒,火速派遣铁骑兼程分路追缉。
次日傍晚,铁骑陆续归来,有的在本邦边境截住了几个考生,并带回肉票人赃,师姑送回本家,由其父母看管,女尼则重返原庵,继续修行,或弃尼还俗,悉听自便,不予过问。至于绑匪考生,立即就地正法,以警效尤。此外,许多业已逃离边境的绑匪,追捕不获,即由当局行文邻邦近族以及远地部落,请求协助缉拿,归案究办。
数日后,摆夷邦、苗蛮邦、罐兜族和撩俚族分别押来绑匪及肉票多名,并要求重赏,均得如愿以偿,而处理犯人和肉票的办法,都与上述相同。
这时,漏网的绑匪尚有十分之二,但当局依然不肯放松,加紧向各方面继续追缉。不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城内西隅女修道院的附近地段,巡官在一夜之中,连续地发现了三十六个去了势的男尸,证实都是外地考生,而其中五尸,由菩提子验明正身,都是魔国虎狼山野仙富钰和郎三妹夫妇的儿子,绰号虎彪豹豺狼五恶。这件案子使菩提子和葡萄仙子大为吃惊,预感祸事到了。菩提子想到富郎二仙乃是魔国最有势力和最难纠缠的人物之一,不仅地位崇高,而且又是国王通天教主的宠臣,即使像龙风山的龙公风婆,也不敢撼摇富钰一下,富氏五恶远在魔国,离开罗刹邦不知道有几千万里,怎会私自下凡,扮成考生,悄悄地前来应试?他们假造姓名籍贯,若非自己目光锐利,过去似曾相识,也认不出是五恶的尸体。目前,他们同时在本邦遇害,使富家绝种,其父母必然不肯罢休,追究责任,自己与葡萄仙子都脱不了干系,这事如何了结?
他又想到五恶武功高强,道行虽非上乘,也可算是比下有余,而人间红尘谁有这样大的本领和胆量,竟能杀死五恶?接着,他暗忖:一举而阉割三十六个男子,此人的手段真是太毒辣了。杀其人倒也罢了,何必再要去其势,想来这事必与女色有连带关系,难道凶手是一个女性吗?不,一个女子必无这样大的能耐,而连杀三十六个男人。可能凶手不止一个女人,或许凶手是一个男子……
他横想竖忖,猜不透谁是杀人犯,终于一筹莫展,摇头叹息。
这时,葡萄仙子也在凝神静思,忽然心有所得,正拟开口说话,但看到菩提子摇头叹息的窘态,不由嗤的一笑。
菩提子听到笑声,问道:“祸事到了,你还笑得出来?这件事是我不好,异想天开地主张招考驸马。如果我不提出这个建议,现在也不会发生如此尴尬的事情。”
葡萄仙子道:“不关你的事,我也有责任。目前祸事已经发生,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共同计划,怎样应付富钰夫妇。”
菩提子道:“当然……如能捉到凶手,我们就可向富家交代。”
葡萄仙子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菩提子摇摇头,默然无语。过了片刻,葡萄仙子道:“捉到凶手,当然很好。如果捉不到,我倒有两个办法对付他们。”
菩提子道:“请你讲出办法来,是否行得通。”
葡萄仙子道:“第一个办法,我们只要把那五尸都当作外族考生的遗体,与其余的三十一尸同样土葬,等到以后富家查问时,尸体早已腐烂,就无从证明其子五人是在本邦遇害,何况他们生前假冒籍贯,使我们更有理由推卸责任……”
菩提子道:“当然可以这样做,不过,以我们的身份,这种做法是明知其然而不以为然,似乎于心有愧。此外,富氏五恶愉逃出国,必与别的同党一起下凡,而且目前可能已经混迹在众考生之中。假使我们隐瞒事实,这是给那同党一个诬告的机会,又使富钰夫妻振振有词,硬说我们情虚不报,必是凶手无疑。到了那时,我们百喙难辩,被迫处于下风,官司就要输了。所以我不赞成这样做,那末,你的第二个办法呢?”
葡萄仙子道:“我们把事实上奏国王,一边我再具函恳求两位义父从中周旋,对付富钰夫妇。”
菩提子沉吟一下,道:“上奏国王是对的,但要求大夫子和千手前辈从中帮助,我也不赞成。”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不利用大势力?难道我们二人能与富家对抗吗?”
菩提子笑道:“理之所在,我什么都不怕……”停顿一下,他继续道:“假使我们理直,而却被对方所制,大夫子和千手前辈就会自动挺身而出,替我们支持正理,反之,求也无益。”
葡萄仙广道:“你也说得不错,可是我必须要写信给两位老人家,报告实际情况,否则,他们一定要生气的。”
菩提子不再反对,低头静思。
须臾,葡萄仙子道:“喂!你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菩提子道:“不知,你知道吗?”葡萄仙子道:“我想到了一个可疑的线索。”
菩提子眼睛一亮,道:“哦!我倒要请教?”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死者都被阉割?”
菩提子道:“想来这事与色字有关。”葡萄仙子点头道:“那么你认为凶手是男子呢,还是女人?”
菩提子道:“依常理推想,忌奸杀奸夫,凶手应该是男人。”葡萄仙子道:“不,是女人。”菩提子道:“何以见得?”
葡萄仙子不答反问道:“前晚的色情案发生在什么地方?”
菩提子道:“你怎么明知而故问?”
葡萄仙子道:“问题就在这一点。”
菩提子道:“难道京城里面也有尼姑庵吗?”
葡萄仙子道:“不,女修道院。你不知道吗?”
菩提子道:“我一向不注意女人的事情。何况是道姑修女。”
葡萄仙子白了他一眼,道:“假正经!”
菩提子道:“那么,女修道院又如何呢?”
葡萄仙子低声道:“院里修女道站们个个的武功十分了得,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菩提子听了。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对富家就有交代了。前晚尼姑庵与昨晚女修道院的两件案子如出一辙,不过那三十六个考生的运气坏透了,包括五恶在内,未享风流,就为人所阉,即使在地府做鬼,也不能娶鬼妻,享受风流了……”
葡萄仙子连忙打断他的话锋,又白了他一眼,道:“轻薄!”
菩提子面孔一红,自知失言,尴尬地道:“你听我说下去……那些修女道姑阉杀采花贼虽是凶手,实属自卫,倒也未可厚非。”
葡萄仙子道:“若说她们是凶手,未免言之过早,但嫌疑却非常大。”菩提子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葡萄仙子道:“我想请你夜探女修道院,假装前去采花……”
菩提子插嘴道:“你休再说下去了,我不会听你的话,去做这种丑事。”葡萄仙子道:“假戏假做,你为什么不去?”
菩提子道,“话虽如此,但名誉难听。同时,别人不知道我在做假戏,万一弄假成真。我也怕会被她们阉了。”
葡萄仙子笑道:“胆小鬼!你不去,我去。”菩提子道:“你去采花?”
葡萄仙子唔了一声。菩提子会意道:“你想女扮男装,是吗?假如她们之中,有男人假扮女性,那么你这样做,送上门去的白食,正是投其所好,被对方享受。”
葡萄仙子道:“这事倒不可不防。但我也有办法对付。”
菩提子道:“什么办法?”
葡萄仙子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菩提子笑道:“你把对方阉了,却是好方法,可是你不嫌那丑东西污染你的玉手吗?”葡萄仙子面孔一红,道:“我用刀斩。”
菩提子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葡萄仙子道:“哦?你肯夜探女修道院吗?”
菩提子道:“是。假使你要我这样做,我必须要扮女的,同时还要向你提出一个条件。”
葡萄仙子道:“请说!”
菩提子道:“我要求你扮男的,和我一起去。”
葡萄仙子道:“这倒很是有趣!如果对方确是如你所说:男的扮女,女的扮男,那末,你就有机会阉人,而我却不会被人所阉,那真是个好主意。”
菩提子道:“你答应我的条件吗?”
葡萄仙子点头,表示同意。
菩捉子道:“现在时间太迟,我们来不及这样做,明天和后天又是考生笔试和发榜的日子,只怕也没有功夫。我想还是大后天晚间去干这件事吧!”
葡萄仙子道:“好……现在言归正题,如果五恶的同党现已向富钰夫妇报告讣音,等到他们闻讯赶来,最快也要在十四天后才能到达,假如我此刻用飞鸽传递讣告,他们在十天左右就能赶到这里。所以,我们必须在十天之内把凶手捕获归案,否则后果不小,手尾甚长。”菩提子道:“不,不必烦劳飞鸽传。”葡萄仙子道:“为什么?”
菩提子道:“飞鸽虽能争取时间,消息早到,但鸽性驯良,自卫力量薄弱,中途易受它最大的敌禽‘猎鹰’突击,往往出事,使我们欲速反迟,不如派遣‘急脚专差’持函去报凶讯,这样做法,我们制造人证和物证表明敢于面对事实,丝毫没有虚心,对未来的讼事是大有帮助的,而对方接到讣音的早迟,乃是次要问题。”葡萄仙子听了点头称善。菩提子道:“本邦天气甚热,三十六具尸体容易腐烂。现在你赶快通知公安部门,立即把尸体涂上防腐剂,移置城外虎蹲山麓的岩穴里,因那处地脉与玄洲风山相通,喷射冷气,能将尸体冻干,终年不腐。我们必须要保持尸体完整无损,先让其家属前来验明正身,然后入土为安。这是我们表白心迹和证明自己并非凶手的办法。”
葡萄仙子又点头答应,心里暗赞菩提子思考周详。
考试前几天,当局剔除了一批冒名顶替,不合资格的考生。
大考正日,京城里共有百个试院和考场,包括临时借用的学校、寺院、道观、祠堂等在内,分别同时进行笔试。
考试的范围很广,以文诗(五绝,七绝,五律,七律。五古,七古,排律等七题,任选五题,有的限韵,有的不限韵),历史和地理为主,书法(十个大字),画图,音乐为辅。
时间限定二十四小时,自上午十时起至次晨九时止,(进食,打盹和大小便的时间在内),干粮茶水由当局供应。考生编号,代替姓名,以防作弊。
考房简陋狭窄,各座相隔一板。
考场传出拖长音的钟声之后,众考生肃静地鱼贯入内,各依号数走进考房坐定。
接着,许多书吏分发试题及空白考卷,于是众考生开始文战。
当时天气闷热,蚊蝇又多,考生必须有健康体格和坚强忍耐心,才能适应这种环境。
考场门禁森严,内外隔绝,墙隅屋角均有卫兵站岗,往来通道也散布着巡卒,作流动性的检查。除监考官和侍役外,不准闲人乱闯。
考生完成每一题的试卷呈交后,试官立即当场批阅,评定甲乙,再由另一试官复评,于是发给誊录登记,以便汇总各卷成绩。
试官都是本邦有学识的耆宿名士,他们无一不希望自己所批阅的考卷得中榜首,若考生选为驸马,那末。这位阅卷试官便是那驸马的老师了。
这时,众考生埋头写作,考场里一片静穆。有的考生满腹经纶,文思泉涌,手不停挥,千言万语,倚马可待,文卷完成,随即呈交试官,接着开始诗卷。有的双手捧头,搜索枯肠,
一边作苦思状,过了半天,一字也不能下笔,只得长叹一声,放弃考试,自动退席。有的态度审慎,作文写诗,不徐不疾。再三修改,然后背清,交卷之前,又看了一遍,以示郑重。有的考生夹带书本,被监考官发觉,立遭斥责,并驱逐出场。也有对考试不当一回事的考生,写字潦草,犹如涂鸦,满卷涂改甚多,墨痕污迹纵横不一,敷衍了事而已。
到了午夜,众考生都已疲乏不堪,大多数人横斜着身子打盹了,或伏案小睡,或闭目养神。
忽然考房外面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考生们都从梦中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出外探望。
接着,巡卒三五,一边敲着竹梆子走路,
一边轮流高喊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为人做了亏心事,今夜就要眼前报!”
“做人不来报仇,做鬼也要报冤!”“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
巡卒们这样叫喊之后,又重复地再叫喊了,终而复始,边叫喊边走路,从许多考生的门前经过,越走越远,不久,声音渐渐地消失。众考生听了,显示各种不同的表情。有些人态度自若,完全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依然打盹养神,或被巡卒吵醒后,就不想再小睡了,继续做他们的试题。有些人胆量很小,心里吃惊,举目向房内四周观察有无异状。只见灯光照亮,一切如常,方才放心。
有些人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存在,暗骂那些巡卒愚蠢迷信,扰人清梦,该打嘴巴。有些人过去做了亏心事,例如:谋财害命,杀人放火;先奸而后不娶,使对方畏羞自尽;为非作歹,直接或间接置人于死地,或杀人于无形,那就是有伤阴陀。听到了那些巡卒叫喊后,不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有吓得面如土色者,经不起心理上的威胁,就开门出去,悄悄地溜到试院边户,实行逃考。
有大声惊喊,在房内昏倒,不省人事者,试官闻声赶来,见此情形,立即召医救治,灌以姜汤,终于渐渐苏醒,但因精神委靡,神志沮丧,无法继续考事。只得准予免试。试官问他为什么大声惊喊,则吱唔其词,答非所问。再问,就闭口不言,形同哑巴,惟张目四顾,似有所见,忽然面现惊色,喃喃自语,接着放声大哭不已,显然他发痴了,于是被扶出场。
有在考房中,忽然吐泻兼作,或头痛发热者,不下十人。
一个姓邱的考生正在埋头写卷,忽觉一阵冷风吹来,灯光渐渐黯淡,呈惨绿色,不由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有个美貌女子,年约双十,身穿青衣,正在对他注视。邱生并不认识此女,想要问她是谁,但对方已先开口,道:“对不起,奴家找错人了!”接着就退了出去,而房中灯火立即伸长,亮光恢复如常。他明白此女可能是鬼,但既已来而复去,显然与已无关。正思忖间,忽闻邻房发出异响,侧耳静听,似是女子责骂声,和男子哀求声,不久,有个男人惨叫,等到监考官率众奔来,已经断气了。
此外,在考房中,无故倒毙者尚有三名之数。
另有许多考生听到鬼哭声,也有甲房考生听到,而相隔一板的乙房考生却毫无所闻。显然听到鬼哭者,都是运气不佳名落孙山的人。
这样的事情此起彼落,吵扰了半夜,弄得试院官吏奔走忙碌,六神不安,直到五更鸡唱,开始平静。

在京城百个试院和考场里,都发现了或多或少,莫名其妙的死亡者,甚至考生被仇家斩杀,血溅考房,也有多宗,而当局既不能查出死亡原因,又无法追缉凶手,只得暂以鬼事和人事作祟为藉口,列入悬案,容后处理,好在当时罗刹邦和其他邻近邦族都信仰鬼神,以及热衷于人事上的冤冤相报,所以无人对当局提出异议。
到了次晨九时,大部分考生都已交卷,拖着疲乏的脚步,懒洋洋地陆续离开试院和考场,回去休息。另有少数考生尚未考毕,急得满头大汗,在考房里赖着不肯出来,作最后的努力,但监考官吏却毫不容情,等待时间一到,立即进去抢卷。
不久,在试院考场里,除试官,监考官和书吏,轮流改卷或誊写考绩外,显出一片清静。考生早巳离去;驻兵巡卒也撤退了。
接着夫役工匠进行打扫,和拆除临时所建搭的考房。试官们个个面现倦色,依然手不停挥,批阅众生的考卷。他们依照各该试院主考的意见,取录从宽,那就是把可取与可舍之间的巷子一律录取,以免遗才,再将初步检定的考卷上荐总试院,由高一级的试官们再加批阅,最后呈请总裁决定中式与否。
初步检定,弃置了大批考生,二次批阅,又有不少人数落选,到了总裁手中,只有一百一十一份文试考卷,不分名次,全部及格,立即发榜,井定明日午时举行武试。
当然,文试失败者不得参加武试。
武试的正副总裁也是陈根与赫芳,属下试官都是本邦高手,但考生中也不乏武功卓绝,左道旁门的奇士,只怕临场发生意外纠纷时,试官或许力有未逮,难以制服,因此,当局征得葡萄仙子同意,恳请菩提子充任裁判官,俾收控制场面,镇压凶顽之效。
内部安排妥当,武场布置整齐,到了比武正日的上午大批男女观众早巳争先入场,抢占座位,拥挤得坐无虚席,水泄不通,但临时还有许多人蜂拥而来,找不到座位,只得围立场边,或席地而坐。
观众之中包括各邦族部落的达官贵人,士农工商,武林奇人,绿林豪客,僧道尼巫,娼妓窃贼,以及昨天文试落第的许多考生。
有些人携带妻女,来选佳婿,有些人来观摩武功,当然也有为了做买卖而来探路,为了好色而来猎艳,以及明取暗偷,混水摸鱼之辈,但大多数人是来看热闹,并希望增广见闻和知识。
在武场对面的观众座上,有一群数约二十多名的女子,芳龄在十八九到三十上下之间,个个容貌美丽,衣服新颖,双袖甚长,谈吐文雅,态度大方,但不知她们是谁家的眷属,为何井无男伴保护,令人猜疑不定,所以最为场中的许多游蜂浪蝶所注意。于是他们渐渐地移动过去,以便接近搭讪,得亲芳泽。
此外,另有十三个座位,由一位老年女道率领十二妙龄道姑占据着,也为观众所注视的目标。那十二道姑貌如天仙,姿态美妙,一举一动,逗人喜爱,只因那老年女道面貌丑陋,态度冷漠,双目炯炯有光,使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视。在她的身边虽有一个空位,但一般好色之徒只在较远之处逡巡,谁也没有胆量上前去坐。
这时,那边忽然来了一个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公子,年约二十左右,头戴书生帽,手持玉柄折扇,身穿青罗长衫,脚踏青靴,风流潇洒,举止稳重地走到那老年女道的身边,先作了一揖,然后坐于空位。一边面露笑容,眼光闪向同排位置上的十二道姑一掠而过。
老年女道也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并不干涉他坐下来,却冷冷地道:“这坐位已经有人预定了,她不久就要来的。”
那公子微笑道:“师父,请容小生暂坐片刻,等到本座的主人到来时,小生让位就是,不知师父可答应否?”他说着,又顺便看了众道姑一眼,
老年女道听到那公子口称师父,而且说话也很得体,就点头不语,同时,那十二道姑对于这位漂亮而有礼貌的年轻公子似乎都有好感,不约而同地把美目瞟了过来,看个不停。
须臾,一个看似三十左右而实际已是四十岁以上的贵妇走了过来,在那公子的身边立停。那公于会意,立即起身让坐,双手一拱,道:“对不起,大姑,小侄失礼了!”说着,连忙转身离去。那中年贵妇对他徽徽一笑,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眼睛盯着他的后影,要看他走到什么地方去,不料这年轻人不往别处,迳向她的来处走去。竟然坐在自己刚才所坐的座位上,也就是武场对面的观众席上,二十多十美女群中的正位,这使她心里生气,但也觉得奇怪,此人怎会知道自己一人而占二位,显然这小子是大有来历的,不由刮目相视。
原来那公子并非一个未卜先知者,他只不过听到这里邻座的老年女道施展传音入密功夫,叫那中年贵妇过来,才明白本座乃是空位,并无座主而已。
老年女道为了要证明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本座已经有人预定了……”,同时讨厌这小子的贼眼不断地偷看自己的女弟子,所以就传音暗召同伴过来,想把他赶走,却不料反为对方利用机会,钻进了群芳丛中。
她,和那中年贵妇一样,想不到自己泄露了传音入密的内容,更不提防这文弱公子有窃听播音传密的本领,还以为他只不过是鬼灵精怪,目光尖锐,拆穿了自己一人占据二位而已。
那中年贵妇不甘心这小子坐在那边位置上,与自己的女伴和女儿们混在一起。万一此人是个花花公子,勾引她们上当,那不是好玩的。
她坐在这里,心中忐忑不安,眼睛盯着那边看,监视这小子的行动,一边暗运收音神功,以便察听他有否向她们说出挑逗性的言语。她暗自打定主意,假使这小子稍有越轨行动,或讲话轻薄,她就要赶过去,掌他的嘴。
当那公子坐定时,旁边的姑娘连忙向他看了一眼,接着回转头去,对着中年贵妇,樱口傲微颤动,对方的耳边立即听到声音,“妈,你为什么和这位公子对调坐位?”
这是传音入密的蚁语,别人都没有听到,但旁坐的公子却已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中年贵妇的回音到了,她说:“蕙儿,当心这小子,不是好东西。”
那姑娘听了,双眸向那公子一瞟,看到他面貌端正,斯文地坐着,不像是个坏人,心里却不以母亲的话为然。
这时,人丛中忽然挤出一个黑脸汉子,粗盾大眼,满面横肉,走近那公子身边,喝道:“喂!朋友,你为什么占据俺的坐位?”
那公子听了,连忙双手一拱,道:“哦,这是你的坐位,对不起,在下让你。”他说着,正拟起身让位,但立即被旁坐的姑娘阻止,只听得她娇声道:“不,这是家母的坐位。”
这汉子一看姑娘出场,心中暗喜,因自己正好乘此机会与她搭讪了,随即裂嘴笑道:“姑娘,这小子坐得令堂的位置,俺坐不得?”
那姑娘怒目向对方看了一下,正拟发作,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蕙儿,不要多事!”
原来这是中年贵妇说的话,不知她在何时走了过来,人已经立在旁边,接着对那汉子道:“壮士,那边有一个空位。”她说着,一边向后一指。
那汉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确有一个空位,但邻座乃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道士,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旋即发现那边还有许多美丽的道姑,就改变主意,欣然接受了她的指示,连忙挤了过去,惟恐这空位为他人捷足先得。
这里,那年轻公子早已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座而去,挤入人群,不知去向,使蕙儿姑娘芳心若有所失,暗恨那黑脸汉子不已。
不久,武试开始!
武场四周分驻五百精兵,由已故元老梧桐先生之孙梧桐文统领,维持公安秩序。

主考台的正座上并肩坐着陈根和赫芳,左右两旁分坐陆生和武青,台下试官乃是梧桐子,赫天云,梅展,伍真,欧阳英,司徒青,区彭,尉迟公明,浦云飞,公孙元,李正,王曾等十二人。
彭志和菩提子担任裁判。
此外,另有许多官吏佐尉分任评判计时,记分,誉录,纠察,巡场,供应布置等工作。医务方面也安排了医官,医士,吏目,救护和担架等人员,井准备了大批药物。
考生共有一百一十一名,全部是昨天文试及格者,在武场中央排列数行,等待考试。
考试项目包括骑射,步战(拳腿功夫)、兵器(十八件武艺),以及轻功。
骑射是以一百十一块三尺阔,三尺高,并且编了号数的木牌,准备钉在木架上,牌面涂了白漆,中间画着一只三寸长的红色大蚊子,加上三条细细的蚊须,试题叫做“驰马射箭中蚊须”。冬冬冬……击鼓是比赛的前奏曲,一百十一名考生也都编号,那就是第一号考生射第一号木牌上的蚊须,第二号或第三号考生射第二号或第三号木牌上的蚊须,其余考生依次类推。
射程百步,四周绕圈着铁铸短栏,使考生无法侵入百步之内。
考生分成十组,第一到第九组每组十一人,而第十组则为十二人,凑足一百十一名之数。诸生骑在马上,多数人用左手握弓,右手持箭,但也有人使用右弓左箭,这是依照他们平时射惯了的方式,各听自便,不加限制。
第一组考生十一人依次骑马出发,由慢而快,绕着铁栏的圆圈空跑了三匝,但从第四匝起,就对准目标,先发一箭,那就是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发箭时,马不停蹄,继续绕栏而驰,经过木牌后面,又绕到前面,那是第五匝了,考生立即再发第二箭,而马又绕驰而去,等到绕回过来,才射最后的一箭,以合第六匝之数,于是第一组骑射比赛就算告竣。
这种考试方式要比古人的“百步穿橱”箭术更难,考生除眼明手快外,还须要沉着镇静,骑射兼妙。

第二组比赛时,方式与上述相同,但木牌则重新更换,牌号也与考生相符,以免张冠李戴,混淆不清。
十组骑射比赛完毕后,当局宣布第六号,十七号以及九十九号考生中式——第一名一六号,中二蚁须,第二名一十七号,中一蚊须;第三名——九十九号,中半蚊须,而考生的姓名则暂缓报告;

接着比赛步战(拳腿功夫),规定骑射落选的考生仍得参加。
这是淘汰赛,仍分十组,每组十一人。第一组与第二组比赛,第三组与第四组比赛,其余各组依次类推,但很伤脑筋,考生却多出了一个,那就是一百十一号考生没有对手。
试官们商讨结果,准予该生与第十组的优胜者比赛。
冬冬冬……铜鼓又响了!斗争开始。诸生为了名利,个个施展平生铯技,拳打脚踢,各尽全力,过程十分激烈。良久,胜负已分,试官高声叫停,败者淘汰出场,不得再试兵器和轻功;伤者由吏目派员扶搀,迳赴医务处治疗,死者一名,由担架人员抬走,暂置殡馆,择吉入土为安。接着武场下半旗志哀。
每组优胜者休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继续比赛。这次复赛,双方斗争比刚才预赛更为激烈,败者都受到或轻或重的伤势,而死者竟有四名之多,令人悲痛。由于考生伤亡出人意表,当局临时取消了决餐,随即宣布二十六位优胜者中选,再比兵器。名列骑射比赛的头二三名一第六号,十七号及九十九号考生也在二十六个中式者之内。这时,菩提子发觉十二号考生,在预赛和复赛时,连续击毙了对手二人,又第四十二号,五十三号和一百零九号考生也在复赛过程中,打死了对方各一人。

但双方斗争时,拳脚无眼,虽说是打死人,不偿命,但心狠手辣,必非良善之辈,因此菩提子严密注意那四个杀人考生的行动,一边查阅他们的身世,只见履历表上这样写着:
十二号,安九峰,獠俚族谷山村人,年二十四岁,父安统,土司,母郝氏,师:文;穆智,武,鲁亚公。
四十二号,萨葆,苗蛮族黑勘埠人,年二十二岁,父萨黎,土酋,母赛氏,师:文,马样,武,陆子腾。五十三号;区吉祥,罗刹邦木山郡白泥村人,年二十三岁,父区刚,村长,母苗氏,师:文,孟斌,武,麻栗。
一零九号,赤仲,空空部落昌都郡人,年二十二岁,父赤本,贵族,母花氏,师:文,叶元春,武,赫博。菩提子关心考生的武艺师承。此刻他已发现鲁亚公和赫博二人都是武林枭雄,在中洲部落杀人如麻,犯了众怒,当地无法立足,于是亡命荒外,想不到他们已分别为安绕和赤本所收罗,传授其子武艺。至于陆子展和麻粟为人如何,菩提子一时无法查明,但从萨葆与区吉祥二人的个性推测。想来他们也非善类无疑。有其师必有其徒,所以,《礼记》有“择师不可不慎也”之句。
这次武试,菩提子仅以裁判的身份出现,地位不高,谁也不知道他是魔国的野仙,但实际上众试官都遵从他的意见,一切措施也由他暗中协助调度。现在考试兵器,他密令梧桐子编定安九峰、萨葆、区吉祥、赤仲互比武艺。
梧桐子知道菩提子要把那四人安排在一起比武,必有特殊意义,所以立即照办。
考试使用武器,要比徒手搏斗更为危险,所以试官在比赛之前,再三对考生警告;双方用武,严禁伤害人命,事实上这种警告只可约束忠厚慈仁的考生,但凶恶之徒却听不入耳,把它当作废话。刚才步战比赛拳腿之前,试官也曾提出同样的警告,可是安九峰,萨葆等并不理会,依然把对方击毙,而当局鉴于打斗失手,势所难免的实际情况,也未便处罚那些杀人的考生。比武开始,照例击鼓,鼓声刺激人心,考生们个个精神抖擞,血液沸腾,抱着无比的希望,决心要在武场大显身手,夺取荣誉。
考生二十六人分为十三个小组,每组二人,编号如下:
(一)六号——对——三十九号
(二)十二号——对——四十二号
(三)十七号——对——六十号
(四)十九号——对——六十七号
(五)三十七号——对——七十一号
(六)四十号——对——七十五号(七)四十九号——对——八十二号(八)五十一号——对——九十九号
(九)五十三号——对——一O九号
(十)六十九号——对————一号
(十一)七十九号——对————三号
(十二)八十号——对————六号
(十三)九十一号——对————九号由于菩提子的授意,现在梧桐于已把十二号安九峰与四十二号萨葆以及五十三号区吉祥与一O九号赤仲编在一起比武。
鼓声停止后,十三组考生立即分别动武,剑,刀,枪,锏,槌,叉,棍,斧等兵器,上下挥舞,使出浑身解数,各与对方酣战。
试官们也都全身武装,手握自己惯用的武器、在旁监视,随时提防意外事件发生。

菩提子目光如炬,向十三个小组逐一略作检阅,发觉第一组的六号考生使用钢叉,第三组的十七号考生,使用宝剑,以及第八组的九十九号考生,使用大环刀,都有高深武功,必可稳操胜券,其余各组实力平衡,尚须一段时间,才能决定胜负。最后他轮流观察第二组和第九组考生的打斗,那就是安九峰对萨葆,以及区吉祥对赤仲。
安九峰右手握剑,左手持鞘,力战萨葆的双锏,势均力敌,武功不相上下,二人城府甚深,各以虚招诱敌,但双方都不敢冒险进逼,以免进入彀中,所以这场比赛至少要互斗千招,方可见到分晓。这时,另外三组已经赛毕,果然不出菩提子所料,试官宣布六号,十七号和九十九号考生分别获胜。
那边,区吉祥和赤仲都是狠客,谁也不甘示弱,招招以实力硬拼,各已斗得满头大汗。区吉祥的单刀舞成一片白光,护住全身,水泼不进,风吹不入,使赤仲的金枪不但无法占到便宜,而且往往被刀风迫退数尺,直到他加强攻势,始能再度前进,恢复原来的阵地。在酣斗过程中,他们互相一进一退,或退而复进,不下百次之多。双方恶战良久,不分胜败。
俗谚云:斗技者,以巧胜,斗力者,以智胜。

赤仲觉得这样僵持拼斗,实非善策,而且时间过久,自己必将精疲力尽,于是心生一计,假装气力不继,招势逐渐缓慢,劲道也较前衰弱,败像已露,但又佯自运功进入,却似强弩之末,一攻即退,返身便逃。
区吉祥见此情形,心中大喜,不虞有诈,以为自己胜利在握,立即飞步追赶,不料对方突然转身,回枪反攻,使他猛冲之势,难以煞住,单刀也无暇招架,措手不及,敌人的枪尖已经贯胸而过,鲜血直流,只听得惨叫一声,顿时死于非命。
赤仲见到自己的回马枪法一刺得胜,精神大振,不由乐极忘形,随手举枪挑起区吉祥的尸体,向空中挥舞,像甩流星那样的甩,鲜血溅洒满地,而他还要哈哈大笑,这种凶狠的举动,简直不是有人性的所做。
试官武青见了,心中大怒,立即高声阻喝,一边飞奔而来,要想把他逮捕,却慢了片刻,因观众席上飞下了一个虬髯黑汉,来势犹如迅电,冲近赤仲,挥掌斜劈,正中头部,击碎了天灵盖,脑浆与血液横飞,立即仆倒地面,也死于非命,而对面的观众只听到啪啪两响,那是赤仲与区吉祥二个尸体跌仆地上的声音,横倒着相距不到三尺而已。
那虬髯黑汉击毙了赤仲之后,怨气犹未消尽,俯身从区吉祥尸体中拔出金枪,要想去戳死者赤仲,以便依样学样,挑起他的尸体向空中挥动,也像流星那样的甩,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武青立即加以阻止,不许他那样做。“尊驾何人,竟敢擅入武场杀人?”武青喝问道。
那虬髯黑汉面现不悦之色,目露凶光,似乎迁怒武青前来干涉,高声道:“俺叫麻栗,乃是区吉祥之师,心恨此人,使用狡计诱杀小徒,倒也罢了,竟敢枪挑尸体,当众侮辱,这种行径真是猪狗不如,若不一报还一报,怎能消俺胸中之恨?你这试官呆立旁边,未能及时喝止那小鬼行凶作恶,却来阻俺报仇雪恨,是何道理?”
武青正拟答话,那边观众席又窜下来二个大汉,不问情由,直扑麻栗,挥拳就打。麻栗也不示弱,立即抵抗,以一敌二,毫无惧色。三人恶斗不到十招,又有一个大汉飞奔而至,随即加入战局,变成了以二对二。
那四个大汉功力雄厚,武青无法插手,心中甚急,连忙向菩提子请示意见,后者对他施了一个眼色,暗示稍安毋躁,静观事态发展。
这时,各方面的武官——赫天云,梅展,欧阳英以及公孙元等听到这里发生了事情,连忙奔跑过来,但都被菩提子挥手示退,终于仍回原处而去。
菩提子看了—会,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朗声道:“各位住手!”他一边说,人已进入战团,双手轻轻挥动,发出—阵狂风,已把那四个大汉分别隔离,被迫各退一丈,而他稳立中央,面现笑容,继续道:“你们四位想来是区村长,赤贵人,和麻赫二位老师了。”
那区赤麻赫四人看到菩提子面如冠玉,年龄不过三十,竟能在举手投足之际,轻描淡写地瓦解了二个战局,这份功力真是世间少有,不由各自暗惊,即使像麻栗和赫博,平生阅人多矣,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赫博不愧是武林枭雄,首先喝道:“尊驾是谁?何故包庇那杀人凶手?”他说着,向虬髯黑汉一指。
菩提子不愿显示自己的身份,以免炫世骇俗,只得假报姓名,道:“在下浦田芝,职居武场裁判,但井非包庇任何杀人凶手。”赫博冷笑—声,道:“好,既然你是裁判,为何这斯杀我爱徒,你不去问罪?”
浦田芝道:“令徒以巧取胜,足见高明,可是他目无天道,挑尸逞能,迹近疯狂,这种形同鞭尸的行为,使区家祖宗子孙皆蒙羞辱,他与区吉祥生前既无不共戴天之仇,何故死后又加以残酷的刑罚,令人百思不解,实为仁者所恶,鬼神所忌,无怪那位麻栗老师挺身报仇了。”赫博正想反驳,但麻栗已抢先道:“浦裁判说得有理,俺因怒气填膺,挺身报仇,乃是名正言顺,义不容辞。”
浦田芝目光如炬,向麻栗看了—眼,道:“麻老师,你也有错。”
麻栗不服地道:“俺有什么错?”
浦田芝道:“赤仲侮辱令徒尸体,已犯武场大忌,是非自有当局秉公处理,用不着你来越俎代庖。你擅入武场,藐视本邦考试法规,杀死我们的考生,在下必须向你讨回一个公道。”麻栗道:“你将对俺怎样?”
浦田芝态度严肃,冷冷地道:“在下要废掉你那只杀人的右手。”
麻栗色厉内荏地道:“你敢!”
浦田芝冷笑—声,道:“有何不敢!”他说着,走上前去,忽听赫博道:“浦裁判,快废掉这厮的右掌!”浦田芝听了,连忙停步,回转身来,朗声道,“赫老师,不必怂恿……你教导出来的弟子太凶狠了。”他停顿片刻,尖锐的双目向对方注视,接着道:“过去,在黄叶村做了什么案子,你明白吗?清算你的人就要到来,只怕你无法再躲在赤贵人的家里了。”赫博听到浦田芝的话,面色大变,举月向四周巡视,似乎心有所惧,连忙飞跃后退,头也不回,逃出武场,瞬即消失,不知去向。
接着浦田芝缓步走向麻栗,一边嘴巴微微颤动,显然他正以传音入密功夫,使用压力,威胁对方,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密语内容,只见前者缓步前进,后者缓步后退,等到前者正要快步冲过去的时候。后者已经转身飞奔而遁。
浦田芝本来不想伤人,看到麻栗既已逃走,也就罢了,随即回头走来,对着赤本,道:“赤贵人,令郎既已身亡,不能复生,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不必再想报仇了。赫博为人凶恶,你却聘他为护院武师,把令郎教坏了,所以这件事,你也应该负些责任……”停顿片刻,他继续道:“在下派人把令郎的尸体扛出去,快些入土为安,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赤本双目含泪,点头答应。
接着,浦田芝走到区刚前面,劝道:“区村长,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想开点吧!令郎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麻栗已代为报仇,死者也可瞑目了。”
区刚呜咽地道:“可怜我儿死得太悲惨了。”
浦田芝叹息一声,表示同情,暗示武青派人清理现场,接着又下了半旗志哀。
此处惊波初平静,那边骇浪又汹涌!
再说安九峰与萨葆比武,初则双方施展避重就轻的战略,纠缠不休,但各无建树而退。不久,一个企图以虚招诱敌,一个使用隐藏杀机的把势,但两人都没有上当。须臾,彼此硬拼几招,旨在试探实力,兵器交击,铿然有声,却谁也未占便宜。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采取稳扎稳打的步骤,各寻对方破绽,以便乘机暗使绝招,可是功力不相上下,大战数百招之后,依然打个平手。
这时,安九峰心里烦躁,暗思取胜之策,萨葆也不例外,要想速战速决。于是彼此开始运用狡计,准备不择手段,以达到置敌于死地的愿望。
正在酣战之际,安九峰忽然低声道:“喂!四十二号朋友,你肯退出武场吗?”
萨葆一边接战,一边也低声道:“十二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试官欧阳英站在较远之处监战,根本听不到他们谈话声音。
安九峰道:“你若退出武场,代价是黄金千两,云土(鸦片)百担。”
萨葆道:“你想得好主意!可惜我的双锏不肯接受这种小贿赂。”安九峰道:“再加上一个我的胞妹,嫁你为妻,如何?”他说话时,挥剑如风,绝招层出不穷,企图迫使对方就范,接受自己的条件。萨葆工于心计,乘机问道:“令妹的容貌如何?”他说着,故意装出好像是被对方凌厉的剑势所迫,步步后退的样子。
安九峰道:“舍妹貌如天仙,只怕你这小子无福享受。”
萨葆冷笑一声,道,“胡说!獠俚族的女子都像母夜叉那样,怎会貌如天仙?”说着,他立即反攻,双锏横砍直劈,施展浑身解数,招数之妙,似乎使对方难以抵挡。
安九峰也假装大惊失色,同时咬咬牙齿,表示愤怒,道:“小子,不识抬举,我好意与你商量,竟然乘我不备,使用杀着,难道找真的会怕你吗?”他说着,
一边以牙还牙,右手剑,左手鞘,运劲进袭。一鞘重志得利,萨葆左手发麻,金锏被鞘震脱,铿锵一响,坠落地上。
萨葆失去了锏,看似惊慌,其实是别有用意的。他面现怒不可遏的神色,喝道:“你想以丑妹来赚我,大爷怎会入彀?现在你试一试我单训的滋味吧!”说着,挥锏猛进,但—触即退,表示单裥敌不过对方的剑鞘左右夹攻,如此三进三退,依然积极抵抗,一边节节败退,而暗中伸手入袋,摸出一个漏孔的纸包,等到安九峰迫近时,立即奋力反攻,一锏劈去,却被对方的剑鞘交叉架住,说时迟,那时快,他乘此机会,顺手掷出纸包,中其鼻梁。只听得啊呀一声,安九峰弃剑后跃,一边以手掩面,准备退逃,但萨葆生性凶恶,赶上去劈出—锏,中其肩部,又听得大声惨叫,因对方在垂死之前,却发动鞘上强有力的弹簧,射出了百余枚牛毛似的毒针,刺得萨葆体无完肤,也惨叫一声,立即倒地身亡,估计时间,他还比安九峰早死了片刻。
原来那纸包里面都是石灰,安九峰以手掩面是为了石灰进入双目,感到一阵剧痛,显然他已失明了。萨葆若不追杀安九峰,也不会遭毒针射死。
当安萨二人比武时,试官欧阳英暗奉菩提子之嘱,站在较远之处观战,因后者深恨这两个考生心狠手辣,在不久之前步战复赛中,分别击杀了对手,所以特把他们安排在一起比赛兵器,预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杀人者人亦杀之。如今二人白相残杀,均各死于非命,其结果恰与区吉祥和赤仲一样,使恶人得到恶报,也并不出于他的意表。
当欧阳英会同两个医官开始检查尸体,彭志率领吏役多名正将清理现场的时候,观众席上窜下来二位老者,一瘦长,一矮肥,争相向欧阳英论理。
瘦老抢先道:“敢问欧阳大人,小徒与萨葆比武,你身为试官监战,何故站立十丈之外,袖手旁观,他们以性命相搏,不加阻止,是何道理?”矮老接下去道:“是呀!我儿与安九峰比武,尊驾呆看他们自相残杀,未能及时劝阻,见死不救,于心何忍?真是太不应该了。”欧阳英向二老各看一眼,拱手道:“原来你们是安九峰的师尊。鲁亚公老英雄,和萨葆的尊大人萨黎土酋,清恕下官失迎了!”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不瞒你们俩位,下官善观气色,令郎与令徒好胜成性,锋芒盛旺,准也不甘屈居入下,过去杀人甚多,今日死相已露,因此,下厂官远离战区,暂避其锋,若贸贸然前去调停,必为他们迁怒泄恨的对象,联手攻击,那末,目前横死现场的人,只怕就是下官,而不是令郎和令徒了。”鲁亚公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欧阳英大人似已预知小徒和萨葆今日寿终禄尽,这倒是奇事了。”萨黎摇摇头,表示异议,道:“我不相信尊驾善观气色,那只不过是现在看到了人已死亡,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藉以掩饰你自己见死不救,生性狠毒的罪行而已。”
欧阳英态度严肃,冷然道:“杀人者,人亦杀之,并非奇事,但杀人者而不为人所杀,那才是奇事了……”他说到这里,向鲁亚公看了一眼,回头接下去对萨黎道:“萨土酋,你不相信下官善观气色也好,说下官生性狠毒,见死不救也好,我都不在乎,但不知你来责问,有何目的。”
萨黎双眼满布红丝,对着欧阳英怒目而视,道:“你见死不救,必须赔偿我儿的性命。”
欧阳英听了,暗想道:“有其父必响兴子,此人不可理喻。”也不回答,转身问鲁亚公道:“鲁老,你是否和萨土酋一样,也要向下官追讨令徒的性命?”
鲁亚公道:“不,鲁某拟请欧阳英大人一观气色,不知是否也像小徒一样,死于今日?”
欧阳英道:“依下官看来,鲁老,你的寿算正长,不过……”
鲁亚公抢着说道:“不过什么?”
欧阳英道:“刚才下官细察令徒所表演的武功招数,未能战胜萨葆,是何原因?”鲁亚公老奸巨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欧阳英道:“你最后一招‘柚底干坤’,不教令徒,想来是怕他日后叛师,留着保你老命一条,是吗?”
鲁亚公的隐事被欧阳英说穿,心巾不免暗惊,但面不改色,否认道:“岂有此理!”
原来安九峰过去时常要求其师鲁亚公喂招,但他攻势凌厉,竟然施展杀着,企图迫师傅传授最后的绝招—一—“袖底干坤”。刚才鲁亚公在观众席上观战,发觉安九峰因缺少这一招数,威力大减,所以未能击败萨保,深悔自己吝于倾囊相授,遂使爰徒苦战无功。这时,他一边说着“岂有此理”。—边思忖往事,觉得欧阳英明察秋毫,不愧武场试官。只听得欧阳英笑了一声,道:“鲁老,不要瞒下官了。你不肯教令徒“袖底干坤”绝招,似已预知他早怀恶意,暗蓄对付你的阴谋了。”
鲁亚公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英道:“过去你知道他的鞘中装置着毒针吗?”
鲁亚公摇摇头,眼光瞟向萨葆的尸体,只见满插毒针,尸色已呈灰黑,不由懔然道:“那些暗器,难道是他准备要对付老夫吗?”
欧阳英道,“不是下官信口雌黄,妄说死者的坏话,若以令徒不甘屈居人下的个性看来,未必无此可能。今日他与萨葆苦战,似有多次机会使用暗器,但心有顾虑,始终未敢轻试,直到中了对方的诡计,才施展此物,可惜太迟,使他死有遗恨。”
鲁亚公想到安九峰最近行动诡秘,令人可疑。往往乘自己午睡或打盹时,在房中舞剑弄鞘,似有恶意,他之所以迟迟未下毒手,也许还是为了自己尚未传授“袖底干坤”的原因。他想到这里,忽觉心神动摇,颤声道:“请问欧阳大人,鲁某侥幸避过—劫,但似乎尚有余殃,不知是抑不是?”
欧阳英道:“下官生性鲠直,除非不言,言必尽情,决不稍留余地。依下官推测,鲁老,你目前已有杀身之祸,若不早自为谋,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鲁亚公听了,面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原状,笑道:“是否为了小徒在此牺牲,引起后果?”
欧阳英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快走吧!”
鲁亚公拱手道:“拜托欧阳大人料理小徒的后事,老夫告辞了,后会有期!”他说着,飞身跃出武场而去。原来最初安九峰坚决要求前来应试,安统不忍过份阻止,但知子莫如父,忧其过去杀孽甚重,树敌也多,惟恐发生意外,所以再三叮嘱鲁亚公沿途小心维护,而后者也一口应承,保证平安无事。如今变生不测,安九峰丧身武场,这虽非鲁亚公之过,但也无法向安统交代,只得溜之大吉,所渭走为上策。
鲁亚公离开武场后,欧阳英回转头来,对着萨黎,道:“你要下官赔偿令郎的性命,只怕未能如愿了!”
萨黎怒道:“何故?”欧阳英严肃地道:“令郎使用狡计,以石灰洒瞎了安九峰的双目,已属违犯考试法规,倒也罢了,但他却乘人之危,赶去偷袭一锏,务必杀之而甘心,这种神人同嫉,天地不容的凶恶行为,若非他现已受到了报应,下官也要擒而杀之,为人群除害,而你不知自爱,竟然如此厚颜,前来无理取闹,还不给我快快滚回去!”
萨黎听了,怒不可遏,像疯狗那样,冲了过去,企图与欧阳英拼命,但后者怎会让他近身,飞出一腿,对方立即应声倒地,当由护场武士奔来,不问情由,加以捆绑,准备送官究办,治其擅闯武场,捣乱公安秩序之罪。
欧阳英目光如炬,向萨黎注视片刻,道:“松绑!姑念你有丧子之痛,放你回去,否则定要严惩不贷。你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心里难过,但令郎杀死了他人之子,难道别人的心里会觉得舒服吗?”他说完话,把手向外一挥,众武士就把萨黎逐出武场。这时,别组的武生都已试毕,决赛结果,虽无伤亡事故,却发生了一件舞弊案子,牵涉到文场和武场的试官。作弊的具体情况是这样……
武比决赛结束,其余考生都被淘汰,中式者只有六号王力,十七号孟春,以及九十九号贾崇。那三位考生准予参加口试,抡元者即将成为罗刹邦女邦主之夫,也就是驸马。无巧不成书,誉录王充偶然翻阅武场考生报到簿,发觉九十九号贾崇的签名字体非常生硬劣拙,心里疑惑,暗忖道:“这样连涂鸦也不如的人怎会在文场大比中得隽?”为了好奇和释疑,他就检查文场考生报到簿,核对之下,发现贾崇前后签名的字体笔迹完全不同,显然其中之一的签字必是另有别人冒名顶替。
兹事体大,王充不动声色,拿着文武两本考生报到簿,去见副主考赫芳。
赫芳老成持重。仔细校对贾祟签名的笔迹,确非—人所写,于是暗嘱王充保守秘密,切勿声情,一边与主考陈根商量,决要彻查这件案子,推求个水落石出。
接着,陈根和赫芳立即召集文武试官,裁判,誊录,书吏等,宣布提前举行口试。
这时,众试官群集王宫正殿,依次坐定,都觉惊奇;为什么原定明日口试而却要提前举行?此刻时间已晚,大家已觉饥肠辘辘,还要枵腹从公,心里颇不高兴,但这事既已由主考陈根和副主考赫芳决定,必有原因,所以谁也不敢提出异议。陈根举目向左右座上的众官——左座:梧桐子,赫天云,梅展,伍真,欧阳英,司徒青,区彭,尉迟公明,浦云飞,公孙元,李正,王曾,彭忘。右座:陆生,武青,贾基,孔吉,潘达,利山,范文,濮英,褚雄,陈培元,莫沛,盛珏——巡视一遍,问道:“裁判菩提子何故缺席?”另一裁判彭志欠身答道:“今晚他另有要事,不能出席,已嘱敝职带来小柬告假,请主考大人过目。”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张纸条,双手递呈主考,后者略加过目,随即放在案头。
过了片刻,赫芳也向各试宫巡视—周,道:“这两天经过文试武比,各位大人辛苦了!”
众官拱手作礼,大家谦逊几句。
赫芳道:“我们举行两场大比,过程尚称顺利,不知外界舆论如何?”
公孙元道:“这次武比,成绩令人满意,但考生死伤太多,实是美中不足,因此,外界颇有烦言。”陈根叹息道:“老夫也有同感。”
司徒青道:“本邦招考驸马之举,敝职不敢说是‘绝后’,但也可说‘空前’,所以远邦近族的考生都踊跃而来,使我们博求俊彦,好里选好,精中择精。现在名列两榜的三位考生,论资质都是上上之才,而落选诸生中也不乏文武兼备之士,如今本邦正在大量用人,何不乘此机会把他们罗致,以免人才外流,不知诸公以为然否?”
陈根赫芳听了,点头称善。王曾道:“听说有许多落选的考生,已被有眼光的人家互相争夺,招为东床快婿了。”
欧阳英道:“下官听到一个消息,但不知是否确实……”
赫芳道:“什么消息?”欧阳英道:“西海之中有一大岛,面积万里,纯女无男,个个美丽绝伦,据说也派了大批少女前来本邦择婿,不知各位有否听到这样的消息?”
众官听了,信疑参半。尉迟公明问道:“欧阳大人,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
欧阳英道:“下官有个师妹,世居西南海滨,最近前来相访,据说:有大批长袖女子,老少都有,从海外驾舟而至。在海边上岸,因不识本邦路途,曾向敝师妹问津,所以,她得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口中讨取了这个消息。同时,敝师妹知道当地海外有个女人邦,邦女常在海上遨游作乐,虽从不与外人接交,但偶然也诱掳了出海捕鱼的男性,一去不回,死生难卜,所以那处渔民都有警惕,谁也不敢深入公海,冒险作业。”
赫芳道,“这件事本座虽已掌握了一些资料,但目前不便发表,我们暂勿讨论……”停顿片刻,他接着道:“外界对于我们的考试制度有无不良批评?”
王曾道,“制度无沦如何好,总是死的东西,还要依靠活人去执行得好,才能起死回生,否则,就会受到外界批评。”
赫芳道:“王大人,你这样说,谅必已听到有人在批评我们了。”
王曾摇头道:“不,下官的意思是只要身为试官,评定考生优劣,,秉公无私,于心无愧,何必畏惧别人批评。”
赫芳道:“话虽如此,但当局者迷,往往能从别人批评中得到一个纠正错误的启发。”
王曾拊掌道:“副座大人之言有理。”
赫芳道:“在座诸公之中,有谁听到外界的批评吗?”
众官默默无语,大殿里气氛平静。
须臾,陈根道:“我们忙碌一天,除疲乏外,肚子巳饿,理应进食了。本座早已吩咐光禄寺准备丰富的晚餐,快点传呼那三位中式的考生同来享受。”
众官正感饥饿难忍,听到有饭可吃,正中下怀,俱各大喜,可是他们又听到主考陈根补亢道:“各位大人,不要只管自己进餐,同时还须密切注意那三位考生的吃相和进退仪注如何,井请加以中肯的评语。”
接着,三位考生——孟春,王力,贾崇,进入大殿,书吏誊录捧着文房四宝,立即迎上前去,恭请他们分别签名报到,然后谒见主考,副主考,众试官和裁判等,大家客套几句,便由陈根和赫芳在前带头,鱼贯进入偏殿,殿内早巳安排了酒筵,还有许多与考试有关的文武官吏正在等候入席。
众人坐定后,侍役立即行酒上菜。大家不讲礼节,放怀畅饮,高谈阔论,笑谑无忌。考生三人混坐在他们之间,开始时,多少显示着拘束,态度也不十分自然,后来也就渐渐有说有笑了。等到最后一道莱上来之后,大家酒酣饭饱有了八九成程度,时间已在黄昏,忽见一个武士从门外匆忙地进入偏殿,向副主考赫芳的耳边轻声讲了几句话,于是后者就击掌三下,众人的谈话和嬉笑声立即被掌声打断,内顿时变得一片肃静。
只听得赫芳高声道:“本副座现已接得报告,批评我们考试不公,有人从中作弊!”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尤其是那些舞弊的官吏们听了,恍如晴天霹雳,知道东窗事发,心里大起恐慌,面色也改变了。接着赫芳严厉地道:“据告目前三位中选的考生之一似是问题人物,我们必须要对他整肃。”
这时,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三位考生的面上。
王力态度自若,面不改色,依然吃喝如常。盂春面现笑容,安静地举目向四周巡视,旁若无人。只有贾崇呆木地低着头,不敢仰视,双眉紧促,好像心事重重,显然这一顿饭使他吃得不太落胃了。
不言可知,那三生之中,贾祟必是问题人物。
只听得赫芳又道:“本副座早已掌握了资料,知道谁是不法考生,不过,为了减轻处罚,还是由他自己认罪,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顿停片刻,接下去道:“现在请这位自知有问题的考生,立即站出来认罪,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为,但也要—人作事一人当,切勿因循,以免断送前程。”赫芳这几句话讲得非常有力,使那个问题考生无法抗拒。
只见贾崇满面惭沮,站起身来,走到赫芳席前,双膝跪倒,叩头道:“晚生知罪!”
赫芳向他看了一眼,道:“你既来认罪,快点去写坦白书,必须从实招供,若有半句虚言,罪上加罪,决不宽贷!”
贾祟听了,依然跪着,不肯起身。
赫芳喝道:“还不快快去写?”贸祟叩头道:“晚生武能舞刀,文难握笔。”
赫芳道:“既然如此,本副座就派眷录书吏各一,为你代劳,你说一句,他们写一句,不得有误!”
于是他吩咐眷录书吏陪着贾崇,走出偏殿而去。
接着,他又派遣四名武士,暗巾监视贾祟,以防他畏罪潜逃。
过了片刻,赫芳高声道:“把那个文场代考的捉刀人押进来!”
不久,一个文弱书生,双手合枷,由武士拉着进殿,到了赫芳席前,畏缩地跪下。赫芳喝道:“下跪者何人,快报上名来!”
那书生道:“犯生贾峻。”
赫芳道:“贾崇是你什么人?”
贾峻道:“他是犯生的胞兄。”赫芳道:“嘿!弟代兄考……”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抬起头来!”贾峻立即应命。
赫芳看到此人容貌端正,就想起前日批阅他的文章,畅通流利,劲遒老练,兼而有之,顿时动了爱才之心,于是和善地道:“起来!你去写一份坦白书,从实招来,不得有误!”
贾峻起身,屈躬一揖,嘴里连声称是,接着仍由武士押出殿去。
过了片刻,赫芳的眼光向两旁宴席上的众试官巡视一周。朗声道:“贾氏兄弟,一文而不武,一武却不文,但文有真才,武有实学,都是难得的人物,何故急于求进,竟以身试法,令人不解?须知功名利禄为命运所系,岂能强求幸得?彼等不明此理,求荣反辱,以致铸成大错,悔之已晚。依本副座观察,贾家昆仲轮流应考,冒充—人,可能非其本意,必有幕后主使之人,利用二人面貌相似,初看难分彼此,于是使出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希望侥幸成功之后,便能攀龙附风,飞黄腾达。或固贾父乃是本邦首富,幕后人觊觎其财,遂献此计,婉转游说,巧言怂恿,使其心动,实行险着,可是祖德未彰,家荫尚薄,所以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败露,遂有今日之祸……”他说到这里,双目炯炯向众试官瞟视。继续道:“本邦法网严密,贾氏兄弟如何能顺利通过文武科场的层层检查,而未被发觉?显而易见,此事必有人从中作弊。考生自报名开始,经过检验身份,文科考试,武科初赛,复赛,决赛的—连串进行中,何故有那么多的人为他们掩护效劳?想来不外乎买关节,通人情,逞权势,纳贿赂等种种活动,但不知在座诸公高见如何?’,这时,殿内气氛非常紧张,众官吏正襟危坐,屏息而听,谁也不敢发言,而作弊的人无不忧心忡忡,如坐针瓤,预料这位副主考大人必将发挥惊人的言论,或采取严厉的手段,终于感到祸事就要降临,所以内心也已由忧而惧了。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赫芳严肃地道:“本副座可以断言,考试各阶层舞弊的人不在少数,查办起来,株连必广,而且可能此刻都在这里坐着,科场作弊,犯罪非轻,小者革职,永不录用,中则充军坐牢,大处斩首示众之刑。不过,本副座不愿过份苛求,但望这批疑犯,立即自首认罪,坦白悔过,以便当局酌量案情的轻重,使大罪化中,中罪化小,小罪化无,甚至于只要疑犯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就法外赐恩,施行特赦,准予无罪释放,获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先要看他们坦白认罪的程度如何,才能作出最后决定。所以减罪和免罪的权柄是操在疑犯自己的手中。如果他们执迷不悟,自以为本身罪行无人知道,不肯坦白,企图蒙瞒过关,那是大错特错了,因(一)贾氏二子正在招认,决不会漏列那批有关疑犯的姓名;(二)当局已掌握了—部份疑犯自动认罪以及他们检举别人的资料;(三)不少局外人氏也揭发了疑犯作弊的事实,井已提供了证据。凡此种种人证物证都能构成罪行,试问他们如何隐瞒,拒不坦白?”这时,几个书吏从殿外进来,走到赫芳案前,分别递呈了纸条,其内容都与考场舞弊的案件有关。
赫芳看了字条,胸有成竹,道:“今晚暂停考生口试,依然改为明天下午一时,依照原定办法举行。现在已过黄昏,时间不早,如果各位之中有参与考场舞弊者,盼自动留在这里,交代污点问题。至于清白君子,此刻就可以走了,因府上的亲属正在等待你们回去。”
众人听了赫芳的话纷纷起身,准备走出殿去,忽见殿门和走廊两旁出现了许多武士,个个全副武装,守住了通路要道,不免踌躇一下,但真金不怕洪炉火,清白的官员们态度自若,顺利通过走廊,昂然出殿而去。相反的,有些问题人物妄冀偷溜,却被武士扣留,当然另有一部份疑犯自知身有污点,难逃法网,就知趣地留着不走。
不久,大多数人都已离去,殿中只剩二十余名以贾基和伍真为首的大小官吏,畏缩地坐在原位,听候发落。
赫芳征得陈根同意,把所有的疑犯都交给彭志,连夜审问。
当天晚间,三更左右,京城西隅的女修道院里降临了两个黑衣夜行人,一男一女,年约二三十之间,躲在屋角墙边,探望院内的动静。
女修道院内部范围甚大,中央一座五层高阁,东南西北分列一幢二层楼宇,建筑美轮美奂,富丽堂皇,俨然具有帝王之家的气派,非一般官府所能比拟。
那一对夜行男女在阴影里伫立良久,不敢立即出动,因中央高阁的二层楼上灯烛辉煌,人声嘈杂,而东楼的窗门里也有灯光透出,人影进进出出,似乎十分忙碌。
那二个夜行人好像等待不耐烦了,脸上显出急不及待的神色,眼光不停地向高阁和东楼瞟视。过了一会,两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商量片刻之后,只见女的突然跃出阴影,飞身如燕,直窜东楼向上一纵,人已经毫无声音地隐匿在楼旁一株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上。在同一时间,那个男的也飞身而出,像—阵风那样,飘向高阁二楼的窗下,进入暗处,屏息潜伏,待机而动。
先说那男的夜行人侧耳静听阁内传出来的娇声,原来都是女的,正在讨论考场比武的事情,品评考生的优劣,以及她们对考生的爱慕。
一个年轻女子说:“我喜欢第六号考生,熊背虎腰,相貌堂堂,我愿意嫁他为妻。妈,他是我菊儿的禁脔,已经要定了,决不容许别人染指。”另一少女道:“奴家选定第九十九号小伙子,此人面貌端正,武功也臻上乘,所以奴家—定要他做丈夫,请妈替女儿作主。”
接着,又有一个女子道:“我已心许第十七号美少年,他连连击败群雄,武功的路子也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梅儿要嫁,就非他不可。妈,你知道了吗?”过了片刻,一个中年妇人道:“菊儿,兰儿,梅儿,你们三人之中只怕有一个人失望。”
梅儿道:“妈,为什么?”
中年妇人道:“你们所讲的那三个中式考生,经过口试后,必有一个被选为罗刹邦女邦主的驸马。所以我说你们之中必有—个人失望。”
兰儿道:“妈,你不是说过,已经派人去掳他们了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不过,刚才大玄师父说;我们的三个女武士都已空手回来。”
那三个少女听了,异口同声地嚷道:“什么?她们这样低能,难道一个考生也掳不成吗?”中年妇人道:“并非她们低能,而是那三个考生被召进宫,参加口试去了。”
兰儿道:“口试?口试不是规定明天举行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本来是明天口试,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突然提前,改为今晚,所以我们的女武士都扑了空。”
菊儿道:“妈,我们姊妹三人之中,如果—人失望,妈有什么办法吗?”中年妇人笑道:“当然有办法,我会另选一个好的,保证使那失望的女儿不失望就是了。”
那三个少女听到妈这样说,也都笑了。接着,中年妇人道:“刚才我又派了几个女武士在王宫外面伺候,等待那三个考生试毕出宫,不,也许只有二个,因另一个口试及格的,必然选为驸马,留在宫中。总而言之,不论他们二人或三人,只要一出宫门,立即就把他们掳来,所以你们安静些,不要急躁,坐在这里等候好消息的降临吧!”
那三个少女听了,又嘻嘻哈哈笑起来了。
过了—会,另有几个女子好像也在询问那中年妇人,可是声音很低,使那个在窗外暗处窃听的男夜行人不甚了,只不过听到某号某号……十二个考生都掳来等语而已。忽然窗内传出来的声音又响亮了。
“大玄师父来了,大玄师父来了!”
“大玄师父,你辛苦了!”中年妇人道。
“辛苦倒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件任务没有完成。”大玄师父道。
躲在窗外暗处偷听的那个男夜行人,一听大玄师父的说话声音,非常熟识,略加思索,就想起她必是今天在武场观众席上,率领十二妙龄道姑的那个老女道士,接着又连想到那中年妇人也就是占据武场观众席上两个座位的责妇。此外,好像还有一个蕙儿,怎么没有声音,难道她不在里面吗?正思忖间,阁内又传出大玄师父的讲话声,他无暇再想,连忙侧耳静听。
只听得大玄师父道:“刚才那几十女武土已经回来,又未得手。”
中年妇人怒道:“蠢材,可恶!明天把她们宰了。”
大玄师父道:“且慢!这不是她们的过失。”
中年妇人道:“那末,是谁的过失?”
大玄师父道:“她们在宫外要道潜伏,等待那三个考生出来。到了黄昏之后,许多官员和两个考生,三五成群,走出宫外,各自分路而行,但另一个九十九号考生并未出来,谅必口试及格,留在宫中。在要道上,我们的女武士分别制服了那二个考生,准备绑走,不料一个男子拦路窜出,打散女武士,把考尘救去。”
中年妇人惊讶地道:“哦?那男子是谁,竟有这样能耐打散我们的女武士?”
大玄师父道:“据说是今天武场的副裁判浦田芝。”
中年妇人听到浦田芝三个宁,不由眼睛一亮,又哦了—声,半晌无语。
大玄师父接着道:“夫人,浦田芝真是人中之龙。武功深藏不露,可能还有道行,可惜年纪太轻。似与夫人不配,倒是那正裁判彭志,方面大耳,后福无穷,堪称人中之虎,年龄又与夫人相若,何不擒他回来,完成这良缘佳偶?”
中年妇人听了,也不回答,却转变话题。道:“蕙儿呢?我倒忘记了,她已回来了吗?”
大玄师父道:“早巳回来了,在楼上房里哭泣。这小妮子痴心挂住了今天在武场观众席上小坐的那个年轻书生。她对他已经—见钟情了,带了二个女武士,到处找寻他,可是,踪迹杳然,又无处打听,堆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因此,蕙儿感到灰心,躲在房里暗泣,不肯出来。”在窗外暗处的那个男夜行人,听了大玄师父讲到蕙儿的话,不由轻笑半声,因他忽然想到厂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连忙住口,停止了另外半声的笑。
阁内的人们,并不因他的笑声而停止淡话,显然他们没有注意窗外的动静,这就使那个男夜行人放心。只听得那中年妇人长叹一声,道:“大玄师父,明天你多派几十女武士一定要把那二个考生掳来,还有这个年轻书生也要掳来。”
大玄师父道:“那当然!我已派人在他们的寓所附近分别埋伏,另一方面,我又付出重金,叫许多眼线到处探听那年轻书生的行踪……”她说到这里,稍待片刻,欲言又止,但终于又说了:“还有那浦田芝和彭志呢?夫人,你的主意打定了吗?”
中年妇人低头沉吟,须臾,低声道:“前者当然是最理想的人物,但刚才你说得对,只怕双方年龄悬殊,他会嫌我太老,即使成为夫妇,将来也难免始乱终弃,这是我所不甘心的。现在我想退而求其次,从后者着手进行,你明白吗?”
大玄师父道:“关于前者,我不过随便发表意见而已。如果夫人一定要他,必须由我亲自出马,才能擒他。女子重情,男子重欲,只要将他弄到了手,以夫人的姿色和床第功夫,不怕此人不向夫人屈服,俯首奉侍,永为不贰之臣。如果夫人要后者,就不必劳师动众,只要出动几个武土,就能如愿以偿。”中年妇人道:“大玄师父,随你的方便,一切由你决定吧!还有那十二个考生,今晚可否让我的属下与他们成亲?”
大玄师父道:“这里不行,容易出事,还是等到回去之后再说。”
中年妇人道:“现在你把他们怎样处置?”大玄师父道:“他们中了我的‘百日迷’妙药,我已把他们装箱打包,准备明天叫女武士运走。”
中年妇人道:“好主意!”
忽然大玄师父格格笑道:“还有一件事,我忘记报告了。”
中年妇人道:“什么事?”
大玄师父道:“大人,你记得今天武场观众席上,来抢座位的那个丑汉子吗?”中年妇人道:“记得,怎么啦?”大玄师父道:“这厮色星高照,色胆如天,竟然潜入本院,企图采我女弟子的花,破巡夜女武士发觉,立即拿下。”
中年妇人道:“现在人呢?”
大玄师父道:“早巳被我击毙,并且。把他阉割了。”
中年妇人道:“尸体呢?”大去师父道:“移弃郊外,”
中年妇人道:“手脚做得干净吗?”大玄帅父道:“夫人放心!我所做的事情必无后患……”她停顿一会,继续道:“还有—个人……”
中年妇人惊讶地插嘴道:“怎么,也来采花吗?人呢?”
大玄师父又格格笑道:“人吗?你听我说下去……”说着,她轻步移近窗口,弄得阁内的人莫名奇妙。突然她向窗外抛出一包白粉,一边从窗口飞跃而出,大声道:“人在这里!”
等到众人拥到窗口去看,大玄师父已经推门进来,胁下挟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把他抛在地板上,仰卧着,一动也不动。
中年妇人仔细一看,讶道:“啊!这好像是蕙儿所要找寻的年轻书生,快去叫她下来看看!”
这时,大玄师父也看清楚了,格格笑道:“是这小子……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自己上门来。”
中年妇人道:“这小于好漂亮啊,快把他移置榻上!”
两个使女立即照办。
这时,菊儿,梅儿等三姊妹,和许多别的女子围立榻前,欣赏这个美貌的男夜行人,心里都很羡慕。
菊儿赞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漂亮的男人,蕙妹真是好福气。”
“蕙姑娘来了!”一个使女叫喊道。
众人回转身来,看到蕙儿进来,连忙让路。
惠儿哭容未消,踏进门限,先叫了一声“妈”!接着叫了一声“太师父!”再向众姊姊等叫呼,最后走到榻旁,注视片刻,俯下身去,一边笑道:“妈,不错,是这书生,他是我的。”说着,伸手抱住了他的头,深吻了。众人也都笑起来了,
,这时,大玄师父向中年妇人使了一个眼色之后,高声道:“来人呀!”屏风后面立即窜出两个女武士,到了大玄师父面前,拱手道:“国师有何吩咐?”
大玄师父严肃地道:“你们快把榻上的小子拖出去,阉了!”
众人听了,俱各大惊。
蕙儿听了,如闻晴天霹雳,双泪如雨而流,哭喊着道:“妈,救命呀!”女武士正要动手拖人,却被蕙儿推开。
只听得中年妇人道:“蕙儿,还不向太师父求情?”
蕙儿听了,立即收泪,走到大玄师父前面,双膝跪倒,叩头道:“求求太师父,饶了他吧!”
大玄师父坐着道:“你真的要他吗?”
蕙儿低头唔了——声。
大玄师父道:“你以后肯听我的话吗?”蕙儿道:“听。听听!说着又叩头了。
大玄师父见她楚楚可怜的佯子,不忍再作弄她,就格格笑起来。蕙儿鉴貌办色,见此情形,连忙扑到大玄师父的怀抱里,咽咽呜呜哭了。
大玄师父一手抱着她,一手拍拍她的肩膊,安慰道:“乖蕙儿,快不要哭,太师父依你,就饶恕了他,快点抱他回房,陪着去睡吧!”
蕙儿听了大喜,如奉圣旨,连忙又向大玄师父叩头谢恩,接着又叫子一声妈,也叩了头,随即起身,走到榻前,双手横抱着这个心上人,飞也似的奔上楼去,后面跟随着她的三位姊姊和许多别的女子,争着去看热闹。
到了自己的房里,蕙儿把心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又俯身去吻他一下之后,顺手放下帐幕。
众人都向蕙儿贺喜。
这时,大玄师父也进入房中,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纸盒,道:“蕙儿,这是解药,刚才忘记给你。”
蕙儿双手接过小纸包,一边屈身道谢。
大玄师父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好让蕙儿干正经。”
于是她们都笑嘻嘻地走出门去,大玄师父也跟着出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蕙儿见众人离去,面现喜色,把解药放在梳妆台上之后,就取了一只白玉杯,倒满了冷开水,接着走近床边,双手揭开帐幕,见到心上人沉沉入睡,面色红润,在灯下看来,更加显得美貌,不由心中一荡,伸手解松他的上装,里面还穿着一件厚衣,又解开钮扣,出于意外,里面却有—件红色肚兜。“奇了!男人穿肚兜?”她一边想,一边伸手去摸她的胸部。不摸还好,一摸之后,她的面色大变,连忙再摸他的下体,—触之后,快快缩手,眼泪夺眶而出,立即转身开门,飞奔下楼。
大玄师父等人回到二楼不久,正在谈笑,忽闻有人从三楼楼梯上嘭嘭地奔下,脚步甚重,不知是谁,正猜疑间,只见蕙儿一边哭,一边冲进门来,直扑母亲的怀里,紧抱着她,哭得更响了。“蕙儿,是怎么一回事,谁欺侮了你?快对妈讲!”中年妇人疑惑地问道。
“妈,他是她,雌的,”蕙儿边哭边说。
中年妇人不明白地道:“什么他是她?雌的,你说得清楚一点,妈替你作主。”蕙儿呜咽地道:“他是雌的,女扮男装。”
大玄师父大怒,立即飞身出门,纵上楼梯,冲进蕙儿的房门,奔向牙床,揭开帐幕,但床上人影全无,回头看到窗门大开。说了—声“溜了!”立即跃近窗口,向下观看,静寂无人,往上一看,只见有个穿着夜行装的女子肋下挟着一个男人,纵上四楼去了。她暗想道:“那肋下之人必是女扮男装,已中‘百日迷’妙药的年轻书生,被这个夜行女子救去。”说时迟,那时快,大玄师父的思忖在脑海里一掠即逝,人已跃山窗外,略惦足尖,也纵上四楼,周围巡视—遍,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无别人的影子,于是又纵到五楼,四周一看,又无人影。
她知道来人决难逃脱,必在阁顶躲避,遂即飞身向上跃去,不料那夜行女子十分狡猾,正在阁顶瓦上埋伏,乘大玄帅父上纵之势已尽,而立脚点尚未稳定之际,突然用重手法掷出两块瓦片进袭,咔嚓两响,恰巧击中了对方的左右双胫,胫骨已被击碎,只听得“哎呀”一声,大玄师父的身体已经倒栽下去,顷刻之间,又听得惨叫,她已从阁顶坠落地上,跌得头颅爆裂,脑浆涂地,立即死于非命。
接着她的元婴出窍,长约七寸,向尸体看了一下,飘飘地随风而逝。
这时,东南西北四幢楼宇突然灯火齐燃,周围大放光明,前后拥出—百名以上的女人,包括道姑,女武士和俗家打扮的姑娘在内,个个执灯持刀,大声呐喊,围困了中央高阁。
同时,顶阁上也出现了一个中年贵妇人,双眸明亮,怒视着那个夜行女人,冷冷地道:“好毒辣的贱婢,竟敢杀死我们的大玄师父。”那夜行女子笑了一声,道:“这老女道士,过去杀人如麻,今夜恶贯满盈,冥冥中死于我手,罪有应得,但可惜她死得太迟了。”
“住口!”中年妇人娇斥一声,心里暗想;这女人好面熟呀!接着道:“你用什么暗器把她打下高阁?”
“两块瓦片,但,这不是她的致命伤……”夜行女子停顿一下,目光向四周巡视,接下去道:“她已被鬼缠身,无法摆脱,所以胫骨给我击中,又为群鬼所推,使她身不由主,失足下坠,也可说她寿算已尽,命该如此,不过是借我之手而已。”
“胡说!大玄师父武功超凡入圣,道行探不可测,早已练成了铁骨铜筋,金刚不坏之身,区区两块瓦片岂能伤她一根毫毛?你必是使用了什么恶毒暗器,又假借毫无根据的鬼魂,企图骇人听闻,怎会使我相信?”中年贵妇道。“不错,那老女道士确已修得半个野仙,只因滥用旁门之术,遭受天忌,下场悲惨。信不信我的话由你,但事实确是如此。现在你要怎样?”夜行女子道。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中年贵妇道。
那夜行女子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我的敌手,还是乖乖的回去吧!”
这时,阁顶上出现了四个妙龄姑娘,各执光芒闪耀的宝剑,分守四角,把那夜行女子围在中央。她们就是中年贵妇的女儿——菊儿,梅儿,兰儿和蕙儿。
蕙儿先注意夜行女子脚边,卧在阁顶瓦上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假书生,见到她依然酣睡着,不由心里生气,恨声道:“姊姊们,把这个假男人抢过来,让我亲手宰了她。”说着,挥剑跃前,另外三方面的菊儿梅儿兰儿也同时出击。这是一种四方八合剑阵,乃大玄师父生前亲授的战术,也是她得意的绝学之一,凌厉无比,从未遇到敌手,此刻她们联手合击,表面说是要抢假男人,实际却把剑头针对那夜行女人,施展四风朝阳的招数。那夜行女子稳立中央,手无寸铁,丝毫没有把对方的攻势放在眼里,挥动双手,旋身一转,但见四把宝剑都已落在她的手中,左右两手各执双剑,—边笑道:“雕虫小技,休要献丑。”又低头看剑,把玩片刻,接着道:“好剑!”
—招不到,四女同时失剑,连忙各自跃退,立在原处,四人八眼盯视着那夜行女子,脸上都显出惊骇的神色。
只听得那夜行女子继续道:“杀人的凶器对我毫无用处,何不物归原主?”说着,双手一扬,四剑分飞东南西北,四姊妹等连忙伸手接住。
只听得那夜行女子笑道:“如果你们不服,何妨再试—下……”
当时那中年贵妇在旁观战,心里暗赞这夜行女子武功高深莫测。此刻听到对方挑战,生怕女儿们再度失剑,随即抢着道:“我儿退下,让为娘取她。”说着,她迅即冲前,挥掌猛击,一边伸出右腿,想要把那个卧在瓦上的假男人踢下阁去,以牙还牙,像大玄师父那样,让她也跌得头破脑裂,一命呜呼。
夜行女子早已洞悉其奸,怎会使对方如愿以偿?她一边以右臂挡住了中年贵妇的双掌,暗中以左腿掩护着卧在瓦上的假男人,一边挥出左手,撕去了她前胸的衣衫,露出了一对丰满的乳房,硬迫她退回原处。
只听得夜行女子道:“好乳,令人可爱!”中年贵妇受此羞辱,不由满面通红,好在现场的人都是女子,难为情的程度稍为减低,但这究竟也是出丑的事,传扬出去,好不丢人!终于对着那夜行女子,怒目而视,只见对方的双目正在色迷迷地盯着看自己的双乳,顿时心头一震,暗想道:“莫非这夜行女子是雄的?”由于她圆睁美眸,越看对方,越不像女人,越看对方越像一个男人,正待发作,恰巧这时菊儿已经脱下外衣,给她穿上,接着又把自己的剑让给母亲使用。
中年贵妇—剑在握,勇气骤增,指着那夜行女子道:“现在四面楚歌,你已逃不了,我一定要杀死你!”说着,提剑欲冲。
“且慢!女人邦邦主,你阻不了我。”
此言一出。菊儿等面色大变,那中年贵妇也非常吃惊,颤声问道:“你怎知我是女人邦邦主?”
夜行女子大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还晓得你们不远万里前来选择丈夫。”
中年贵妇——也就是女人邦邦主,听了,面孔发红,强辩道:“贱婢,胡说!我决不与你干……”“休”字还未说完,人剑已经出动,使夜行女子不得不挥掌抵抗,不料来剑只是虚招,而自己头上的假发已被对方乘机摘去。
女人邦邦主虚招得手,立即退回原处,冷冷地道:“假凤虚凰,一个女扮男,一个男扮女,怪不得看来面熟,原来你是武场副裁判浦田芝。”
浦田芝身份被中午贵妇揭穿,感到非常尴尬,解嘲地道:“虚招使得神出鬼没,不愧是大玄女道士的得意弟子。”
女人邦邦主道:“不要谄媚!瓦上的女子是谁?”
浦田芝道:“她是在下的上司一一本邦公主葡萄仙子。”
女人邦邦主听了,啊了一声,表示惊异。
蕙儿听了,惊叹道:“怪不得她长得这样的美丽!”
菊儿等三姊妹听了,也都显示激动的神色。
这时,女人邦邦主双眸盯着浦田芝,看个不住,越看越爱,忽然心有所悟,问道:“听说葡萄仙子属下有一个菩提子,莫非你浦田芝就是菩提子的假名?”
菩提子笑道:“夫人生得—颗七窍玲珑心,给你猜中了。”
这“夫人”两字,菩提子说得非常亲热,—语双关,既可说是男人对女人邦邦主的尊称,也可说是丈夫对妻子的称呼。
女人邦邦主听了菩提子的叫声,感到亲切非凡,不由心里一甜,但她必须要维持女邦主的身份,终于怒道:“大胆狂徒,刚才撕掉我的衣衫,还把贼眼偷看我的……”说到这里,她连忙把嘴里的“乳房”两字硬劲收住之后,接下去道:“如此轻薄无礼,我决不与你罢休。”
菩提子早已胸有成竹,双手一拱,道:“夫人息怒!”接着又一边鞠躬,一边说道:“在下失礼,万望恕罪。不过,大丈夫敢怍敢为,决定要还夫人一个公道。”
那些话又是包含着双关意义,女人邦邦主岂有不知之理?所以她听了心中暗喜,随即温柔地问道:“公道,怎样还法?”
菩提子道:“三天之内,在下登门谢罪,并当面向夫人面谈条件。”
女人邦邦主迷惘地道:“什么条件?”
菩提子道:“你们选婿的条件。”他说着,含情地向女邦主看了—眼,又把目光转到她身后的四个女儿,一掠而过。
女人邦邦主听了他的话,又看到他双目的表情,都是双关的,终于点头道:“好,我等待你三天。”
菩提子道:“在下还未称叫夫人的芳名。”
女人邦邦主听到对方“夫人,夫人”叫个不停,心里甚喜,但一个男子要地自报姓名,总觉不好意思,不料那鬼灵精怪的蕙儿已经抢先道,“妈叫阮淑英。”
菩提子连忙道:“淑英夫人,你放心!我—定会来拜访你……”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忽然想起了假发,又道:“我倒忘记了。夫人可否把那套假发还给我。”
阮淑英沉吟片刻,道:“不,这是你在我处的把柄。如果你不来看我,这证物会使你难堪得抬不起头来。”
菩提子并不强索,一笑作罢,道:“淑英夫人,请你派二个女武士送我的上司回宫。”
阮淑英道:“她还没有醒呢!蕙儿快去拿解药。”
菩提子道:“不用了!她放在梳妆台上的解药,现已在我的袋里。你们的‘百日迷’好霸道呀,不过,我的上司功力深厚,即使不用解药,不到半天,她自己也会醒的,还有那十二个被你们打包装箱的考生,明天也要释放,好吗?”
阮淑英道:“不必借手女武士。葡儿,你和三个妹妹护送葡萄仙子回去,速去速回。另外十二个考生,准予明天释放。”
菩提子道:“多谢淑英夫人,多谢四位姑娘!我在宫里等待你们。现在告辞了!”他说着,纵身一跃,凌空而飞,犹如一只大鹏,去势如电,迅即在黑暗里消失。
他故意显露了轻功绝技,看得母女们惊喜羡慕不已。
过于一会,四姊妹一起动手,小心地抱起了葡萄仙子,一层一层地纵下阁去。
接着。阮淑英又向菩提子飞腾而去的方向看了最后的—眼,心里不胜喜悦,于是纵下阁去,吩咐女武士收殓大玄帅父的尸体,准备择吉安葬,但内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感慨。在王宫的寝室里,菩提子给葡萄仙子灌服了解药,把“百日迷”的药性消除。不久,她已渐渐清醒,恢复了知觉,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安睡床上,一个丫鬟伏在桌旁打盹。
于是她坐了起来,身子靠在床槛上,打了一个呵欠。
呵欠声惊醒丫鬟,连忙起身斟茶,双手送到葡萄仙子的嘴边,绐她喝了。在门外守护的菩提子,听到房内发出声音,连忙进来,一看葡萄仙子已经醒了,心里甚喜,道:“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吗?”葡萄仙子微微一笑,道:“还好,只是没有力气,现在是什么时候?”菩提子道:“大约四更已尽,五更开始,你饿了吗?”葡萄仙子道:“不。是你救我回来的吗?”
菩提子道:“是。不过,我要埋怨你,为什么这洋不小心,中了大玄女道士的‘百日迷’?”
葡萄仙子想了一想,道:“那时候,她们在阁内讲活,我在窗外窃听。当她们讲出蕙儿姑娘到处寻我的有趣情景时,我只不过笑了半声而已。现在我想:毛病可能就出在笑声上,其实我太天真了,还以为她们没有听到我的笑声。”
菩提子道:“你的道行虽高,但应付敌人的经验不够,所以中了那老女道士的狡计……”他停顿片刻,看了那丫鬟一眼。后者又在桌旁打盹。
葡萄仙子会意,叫道:“小明,你去睡吧!”
那丫鬟被叫醒后,揉揉眼睛,站起身来,点点头,就走出房去。
菩提子继续道:“百日迷的滋味怎样?”说着,他就在她床边的椅上坐下。葡萄仙子苦笑道:“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倾听他们的谈话,忽然鼻子里吸入一阵强烈的药气,人就迷迷惘惘了,心里明白,但四肢无力,只想睡觉,以后的感觉也是这样,全身动弹不得,一切任人摆布,毫无自主的力量。”
菩提子道:“那百日迷或千日迷确是—种妙药,能迷失人类的本性,无法反抗它的功效,乃是女人邦的特产,好在你功力深厚,只不过感到谜惘而已。如果换了别人,只怕知觉全失,不省人事。”
葡萄仙子道:“什么女人邦?我在迷惘中好象也听到你们在讲女人邦。”
菩提子道:“那中年贵妇就是女人邦的邦主,名叫阮淑英。”葡萄仙子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讲给我听。”
于是菩提子把如何在东楼看到那些中了“百日迷”的考生,像木头人那样,被众道姑一一打包装箱;如何在高阁的后窗窃听她们谈活;如何看到大玄女道士把她—一假扮男装的葡萄仙子迷倒,可惜当时来不及相救;蕙儿如何将她抱回房去,替她解衣宽带,准备洞房成亲;如何蕙儿发觉她是假凤,以及自己如何救她;如何冤魂缠绕大玄女道士,使自己抛瓦打击对方,侥幸得手,以及她失足坠下高阁,死于非命;自己如何被困阁顶,与阮淑英母女交手,以及她们如何被自己说服等等过程,或详细,或简略,像讲故事那样的讲了一遍。由于他的口才具有魅力,听得葡萄仙子出了神。
过了—会,葡萄仙子道:“为什么你躲在高阁后窗,而不到前窗来和我一起窃听?”
菩提了道:“你在前窗,容易被敌人发觉,已犯了兵家大忌,不如我在后窗安全,因她们的后脑不生眼睛,即使有了变化,逃走也比你方便,所以我说你对付敌人的经验不够。同时,如果我与你一起在前窗窃听,大玄女道士撒出‘百口迷’,岂非我们双双中计被捕,试问谁来相救?那真所谓阴沟里翻船了。”
葡萄仙子道:“你说得不错……”停了片刻,她继续道:“我觉得有些冷,你去把房门关上。”
菩提子连忙起身,关门落闩,接着改坐在她的床沿。
葡萄仙子道:“她们谈话的内容你都听到了吗?”
菩提子点点头。
葡萄仙子道:“阮淑英很喜欢你,是吗?”
菩提子道:“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葡萄仙子含有醋意地说:“她已把你当作了理想中第—爱人,否则,你打死了她的国师——大玄师父,她肯罢休吗?还有你要在二天之内与她谈论亲事,这是什么意思?”
菩提子道:“我为了你,和那十二个考生都能安全脱险,又要迅速摆脱她们的纠缠,所以就使用了妙计。”葡萄仙子道:“什么妙计?”菩提子把嘴巴凑到对方的耳边,低声说了—大套话。
葡萄仙子听了道:“计策虽妙,只怕她将计就计,把你迷了。以致弄假成真。”
菩提子宣誓地道:“我决不会被她的美包所迷。否则天诛……”
葡萄仙子连忙伸手扪住他的嘴巴,一边道:“不要赌咒,我相信你。”
菩提子乘机握住了她的玉手,并在手背上轻吻一下。葡萄仙子并不生气,但连忙缩回了手,道:“你刚才说:阮淑英的衣衫前襟被你撕掉,露出了双乳,你为什么这样下流?”菩提子解释道:“这是我妙计的开始,不然的话,她会那么容易与我妥协吗?”
葡萄仙子也不反驳,只管低头沉吟,过了片刻,抬起头来,看了菩提子一眼,道:“我在迷惘中,仿佛有人抚摸我的前胸和下身,是你这样做的吗?”
菩提子正色道:“不,不是我。”
葡萄仙子道:“不是你,是谁?”菩提子道:“那是蕙儿姑娘干的。她把你误作男人,所以她……”
他的话还未讲完,葡萄仙子抢着道:“那么,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对我侮辱?”
菩提子道:“远水救不得近火,而且我也想不到她会这样放肆。”葡萄仙子道:“蕙儿替我解衣宽带时,你也看到了我的肉体,是吗?”
菩提子道:“不,因你穿了红肚兜掩护着。”
葡萄仙子道:“还有,我好像觉得有人吻我,最少有三四次之多,都是你吻的吗?快说!”
菩提子听了,面色发红,嚅嚅地道:“那也是蕙儿干的,不过,我承认吻了一次。”
忽然听到啪啪两响,菩提子双手掩面,吃到了热辣辣的耳光。
葡萄仙子双眸盯着他看,冷冷地道:“乘机搏乱,是何道理?说!”菩提子尴尬地道:“你太美丽了,使我情不自禁,现在我向你道歉。”
葡萄仙子道:“做了非礼的事,道歉就能了事吗?”
菩提子委曲地道:“我救了你,还要打我,如果我不救你,而蕙儿是个男人的话,你现在已是破甑了。”
葡萄仙子道:“你想邀功?”
菩提子道:“不,由于你不肯接受我的道歉,我才这样说……现在你肯原谅我吗?”
葡萄仙子道:“把你的双手从面颊上放开!”
菩提子以为她又要来掌嘴了,迟迟不肯把手放下,一边注视着她,当他见到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就缓慢地放开了双手。
葡萄仙子关怀地看着他的左右面颊,一边移近身子,伸出玉手有所动作。菩提子叹了—口气,以为她又要来刮耳光了,但也不退缩,准备挨打,让她出气。不料葡萄仙子并未打他,而是轻轻抚摸他的面颊,负疚地道:“菩提子。对不起!怪我落手太重,打红了你的脸……”她说到这里,眼眶里流下泪来,哭了。菩提子见此情形,忽然福至心灵,连忙把她抱紧,顺势热情地吻她。
一个舌有丁香味,一个舌含兰花气,四唇一经接触,真情立即交流,吻了又吻,久久不愿罢休。
过了一会,葡萄仙子推开了他,轻叫一声:“亲爱的,”菩提子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回头吹熄了灯火,接着又把她搂在怀里,深吻了。
她依偎在他的身边,闭紧了美眸,让他尽情亲嘴。
不久,她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她嗯了一声。
接着,她又听到“我的爱人,我要……”
她半晌没有作声。对他,她似乎什么都肯了。不作声就是默认,默认也就是答应,聪明的菩提子怎会不了解此中道理?二人初夜定情,恩爱非凡,只听得她啊哎的叫了—声,不言可知,他们已经合体了。
菩提子对她暗恋了三年,又堂而皇之的追求了七个春秋,十载的时间不能说短,耐心的程度并非不高,爱情也算专一,但也许是红鸾星尚未降临,她对他始终若即若离。似有情,又似无意,使他很难捉摸她的心情。由于他意志坚定,毫不灰心,再接再厉地追求,又由于她亲耳听到女人邦邦主阮淑英要招他为夫,这是她不甘心的,也是他时来运到,所以她坚决要争取他了。
过去,她时时观察他的品格和行动,对她的爱情是否专一,有无别的女伴,以及为人是否稳重?至于他的武功和道行,她倒并不重视。她最不喜欢轻薄的男人,所以当她听到他说出撕掉阮淑英胸前衣襟的事,心里就不高兴,又听到他承认了偷吻,不由芳心暗怒,立即打他两个巴掌,直到他说明撕衣是为了要实行妙计,偷吻是为了她生得美丽,于是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却认为前者是聪明灵活,随机应变,后者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也无可厚非,而且承队偷吻,并不隐瞒抵赖,可称坦白诚恳,终于转怒为喜。女子的心情非常奇妙,往往拒绝凑上去的男人,而当他被别的女子垂爱时,却又要他了。另一原因,她知道大玄女道士武功高超绝伦,道行深厚无比,竟然会死在他的手里,实为不可思议,因她在过去只知道他精于音律,从未在她的前面显示武功,或道行上的真才实学,乃悟他确是个谦虚而可爱的人物。同时,她也曾听到别人说过:大玄女道士有一种恶毒的药物,专门对付女人,只要把它塞入女性的下身,即使数量很少,也会破坏阴道的组织,直到腐烂而死,虽神医也无法治疗。因此,她想到自己真凤冒充假凰,作弄蕙儿,若非他及时相救,必然会遭受这种酷刑无疑。所以,她感激他,深深地爱着他,而且毫无考虑。宁愿立即献身,放弃修道成仙,心甘情愿地要嫁他为妻,他要怎样,就怎样吧!什么都旨了,只要与他在一起过活。
竹嫩岂无栖凤力,花香自有许蜂心。
菩提子十年相思,一旦如愿以偿,心中如何不喜?他抱着她,初则温柔缠绵,怜香惜玉。等到她意态荡漾,逐渐颠狂起来,乃稍加活力,使她享受进—步的欢乐,无怪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最后,葡萄仙子抱着他低声道:“亲爱的丈夫,我不知道你这样勇敢,否则我早已做你的妻子了。”菩提子听了,心头一甜,又吻她了。
外边,日上三竿,他们依然相拥而眠。她是罗刹邦的太上皇,逍遥自由,无人管束,她不起身,谁敢惊动?他也是个无事散神仙的人物,而且常常与她同进同出,不避嫌疑,邦人早已司空见惯,背后都说是金王良缘,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才成为名符其实的夫妻。
在王宫的正殿里,正副主考官召集了文武试官,开始挑选驸马——那就是罗刹邦女邦主的丈夫。
这时,孟春和王力衣服整齐,精神焕发,并肩坐在候选席上,等待口试。他们文科中式,又是武科最后两组的优胜者,论相貌,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论品格,贤良方正,诚实忠厚;论风度,一如宋玉临风作赋,一似潘安命车游市;论门第和家声,前者之祖是黔郡土司盂修,后者之父乃山坳村村长王孝,都是德高望重,良善绅士;论出身,孟春是儒上兼渔郎,游泳活泼,近水者智,王力是儒士兼猎人,纵跳敏捷,近山者仁。至于体格,彼此都经过几个著名医官详细检验,认为非常强健,毫无暗疾,尤其是他们二人的子孙根粗长,合于规格,龟头微呈红色,堪称上上之选。当孟春和王力中选文武两科后,该邦巫医权威沈硕,坚决主张把他们的身体作一次最后检定。他的理由是:王孟二生体格虽佳,但不知性的能力如何?性能太强,只怕床笫之间,女邦主非其敌手,结果,他必将暗偷宫女,另找发泄,以致秽乱后宫。如果太弱,只虚有其表,也不能使女邦主畅快,而失去了人生乐趣。
所以基于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他提议:挑选二个秀女,以抽签方式决定,赐予王盂二生先行交配,并由众医官在旁检阅,以便评定性能的优劣。
在道学家的眼光看来,这是一种荒谬绝伦,有碍风化的建议,简直是个笑话,必然斥为混帐无礼,而建议者必须要受到处分,小则掌嘴,中则鞭臀,大则割舌,可是在罗刹邦,这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当沈硕发表这个主张之后,除儒医陈和外,其余在场群医都很赞成,并鼓掌拥护。
儒医陈和,来自中洲部落,精通医学,又敬仰孔孟之道,他认为沈硕的主张决不可行,提出反对的理由有四:(—)未娶妻,先纳妾,非礼也;(二)男女交媾乃是秘密之事,只可天知地知,男知女知,怎能公开进行,让众医官旁观品议?(三)以良家秀女供王孟二生试验性的机能,这是败风俗,坏道德的行为。绝对不宜提倡,何况女慕贞节,男效才良,此举对秀女和王孟二生也是侮辱,尤其是女方,必将终身蒙羞;(四)依照本邦惯例:男子娶妻,以男家为主体,夫有权纳妾,而妻不得过问。女邦主招考驸马,形同民间的“出赘”,以妻家为主体,未得女方同意,馆甥无权纳妾。最后他又补充道:“如今沈硕和众医官赞成这样做法,实属倒施逆行,我陈某末敢敬同,决定辞职不干。”他说完话,立即掉头而去,退出现场。
沈硕个性甚强,自以为是医务组的领袖,言出必行,但听了陈和的话之后,倒也有了顾虑,于是他拟就一份公文,并由另—医官施彬副署,把这提议呈请主考陈根批准。
陈根看了之后,立即与赫芳商量,后者怒道:“沈硕可恶!想把责任套在我们的头上。”
陈根道:“把他整肃一下,你以为如何?”
赫芳道:“不可,这巫医在本邦医务界颇具势力,不宜公然整肃,只能如此这般……”
陈根听了,笑道:“这办法很好,使他不会对我们怀恨。不过,此事必须先禀女邦主之母,才能进行。”
赫芳点首称善。
于是陈根立即进宫,与丁母商量。
丁母深明大义,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就答应照办。
接着,陈根出宫,拟定饬文,内容如下:“查沈硕、施彬提议挑选良家秀女,以供未来驸马试验性机能力,事关邦族后裔优生,‘绵绵瓜瓞’,诗有佳句,足见汝等思想周密,忠心耿耿,理应传令嘉奖。此事现已禀明邦母,准予即日施行。选择秀女之举,不必劳师动众,广采民女,以招物仪。兹经本委员会拟定,决征沈硕之女玉姑,二十岁,与施彬之女娟娟,二十岁,使光荣归于汝等之家庭。事后,汝等之女,必须留居宫内三月,由女官监护观察,若已怀孕,不论产男生女,即属庶出,但不得继承邦政。如未受孕,着即遣返娘家,另行择配,井赠赐礼物以及遮羞赏钱计白银壹仟两……”沈硕和施彬接到了这种恶作剧的饬文时,如闻晴天霹雳,惊得面面相觑,啼笑皆非,终于呆如木鸡,心里大为懊伤,后悔不听儒医陈和之言,但已来不及了。
当沈硕和施彬回家说出这事的时候,前者之妻大骂其夫,“老杀胚,老杀胚!”不绝于口;后者乃是惧内之人,除被妻掴嘴外,另外还受到“面皮抓破”的痛苦,闹得两个家庭六神不安。
这消息一经传出,不到半日,早已巷知里闻,邦人都笑他们咎由自取,也可为世界上的“搅搅震”者戒。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沈施两医,各献女儿,以抽签方式,王力拈得沈五姑,孟春拈得娟娟,随即分别在指定的房里交配,由众医官从房外的洞隙向内窥视,好像参观“活春宫”那样,品评二生的性能。在这种情况下,沈硕和施彬,身为严父,究竟不好意思与众医官同为合法的“瞥伯”,所以他们早已悄悄地离开现场,躲入办公室里,等待参观者的禀报,但心里都有无地自容的感受。
比赛结果,性能方面的战绩是王孟二生不分胜败,同列优等。
过了三个月,沈施二女都未怀孕,就被遣回娘家,这使她们的父亲非常失望,感到面目无光,终于相继辞官离京,黯然迁移他乡,但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再说陈根、赫芳等面对王孟二生,—时之间倒也分不出甲乙。
口试方面,上由天文,中经人事,下至地理,双双有问必答,对答如流,语必中肯。讲到山上的事,王力略胜一筹,但谈及水中之物,孟春稍占上风。众试官挖空心思,轮流提出问题,也不能难倒二生,这使正副主座惊为神奇,不禁对这两个年轻人刮日相视,终于由惊生爱,肃然起敬,敬爱对方天才横溢,无人能及。
这时,陈根对着赫芳低声笑道:“如果本邦有二个女邦主就好由于王孟二人的口才出人意表,对每一问题往往平分秋色,遂使众试官难定优劣。于是试官陆生想出一个办法,贡献正副主考采纳,这办法就是王力与孟春也应比赛一场武功。
赫芳不赞成。他的理由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也可能两败俱伤。如此人才,世界少有,保护他们还来不及,怎好加以伤害?”
武青提出以掷骰的方式决定取舍。
陈根不赞成。他说:“小事可用掷骰决定,但如此大事,有关邦族盛衰,不宜使用这种不公平而只是依靠运气的方式。”
他们觉得取了王力,不忍把孟春割爱,反之亦然,大家商量良久,一筹莫展,无法定议。
最后彭志提出建议,道:“何不恭请邦母丁太夫人前来相婿,可能她的眼光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未知渚公之意如何?”
赫芳喜道:“丈母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就止邦母来择婿吧!”
于是众议遂定。
过了一会,内侍进入大殿,问正副主考官报告道:“邦母驾到!”陈根、赫芳听了,吩咐王孟二生暂行回避,接着率领众试官出殿迎驾。只见邦母丁太夫人乘辇而来,内侍宫女两旁拥护,到了廷阶下车,群臣以陈赫二人为首,上前施礼请安,然后恭迎入殿,坐于主位,众官各归原座。
陈根首先禀道:“王孟二生不但是文武全才,品貌兼优,而且口才礼节,人情世故也属举世罕见,堪称人间双龙,但臣等见识浅陋,难定取舍,又不敢擅自作主,特此恭请邦母降临,参与择婿盛举,则雀屏中选之时,即是我主大喜之日。”
邦母丁太夫人道:“陈相公说得太客气了,为了小女婚事,烦芳在座诸公连日奔走忙碌,老身衷心感激。其实这件事只要你们认为妥善,就可作主决定,无须老身参加意见。”
赫芳道:”婚姻之事,虽有月下老人注定,但邦母身为家长,怎好只凭媒妁之言,草率答应?臣等在礼仪上必须请示。何况丈母看婿,眼光与众不同,必有特殊见解,因此邦母前来主持,实是天经地义的事。”
丁太大人昕了,微笑道:“赫相公,这样说来,老身确是义不容辞了。”
群臣听了大喜。
于是彭志得到赫芳的授意,立即吩咐内侍垂帘,一边高声道:“传王力孟春入殿,拜见邦母!”
接着,两名内侍引导王孟两生进入正殿,众目集中于他们的身上。只见王右孟左并肩而入,举步稳重,态度从容,走到邦母帘前,五尺左右之处,双双屈膝跪下,叩头道:“拜见邦母!”邦母丁太夫人道:“二卿免礼,分坐两旁!”
二人起身谢坐。
究竟是女人心细,丁母看到王力所跪的地点比孟春占前三寸,暗想道:“看来我儿的终身要属于王力了。”
在座群臣谁也没有注意这种小节,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把它当作一回事。这时,丁母举目向王盂二生逐一巡视,发觉他们稳坐椅上,毫无局促不安之态。文质彬彬,英气勃勃,兼而有之,犹如两株玉树,临风不摇。
接着,她先看王力……
王生天庭饱满,面现红光,眉长于目,双耳垂珠,如此一表人才,乃寿者之相,后福无穷。她又细看孟春……孟春方面大耳,印堂发红,额角宽敞,口鼻端正,也是忠厚有余,福寿双全之相。她看了一会,心想道:“二人都是上上之选,不分轩轾,无怪在座诸公难定取舍了。”
于是和善地道:“试问王卿。我女虽是本邦之主,但容貌粗陋,又体弱多病,只怕不足以配君子。”
王力拱手道:“妻不嫌夫贫,夫不嫌妻丑,但求心心相印,终身厮守,于愿已足。至于体弱多病,只要妥为治疗,善加珍摄,必能恢复健康,转弱为强。”她听了王力之言,首肯者再。接着回过头去,对着孟春,也和善地问道:“请问孟卿,我女虽贵为本邦邦主,但性烈气盛,个性倔强,卿乃名门之后,见宠于家庭,一旦出赘为婿,势必受制于内室,有辱大丈夫身份,到了那时,不知贤卿何以自处?”
孟春拱手道:“男子出赘,自古有之,例如:淳于髡齐之赘婿也,数使渚侯,未尝屈辱。索闻令嫒贞静贤淑,文才美妙,似非刚烈悍强之女,即使阃闱之内,偶有指使,自当逆来顺受,以求和睦,千析邦母勿虑。”
丁母听了孟生之言。也连连点头。
于是她有了主意,低声向陈根、赭芳说了几句话,随即起身离座,率领内侍宫女等迳往后殿而去。
过了一会,赫芳传令撤帘。
众人—看主座虚位,都不知邦母何时回宫,未免惊疑不定。
只听得陈根朗声道:“诸公暂勿离座,耐心等待,邦母不久必有谕旨。”
众人听了,一时议论纷纭,有些人猜测王力中选,有些人认为孟春得隽,只有彭志独持异议,确定二生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尚须重新考验,始能揭晓谁将获取最后胜利。
这时众官员笑谈未已,忽见内侍推门进来,击掌三下,顿时殿中一片肃静。
他高声道:“奉邦母谕;请陈赫二位大人引导王力、孟春到后殿书房用茶,等待邦主临轩策士。”
陈根赫芳听了,立即起身,率领王孟二生离开现场。
果然不出彭志所料,那二位考生还要经过御试,始能攀仙桂,步青云。换言之,他们必须在薪樵之典中释褐,即可成为驸马,也可说未来的妻面试未来的夫——考夫,但不知谁是幸运儿,大登科兼小登科?陈赫王孟等进入书房,邦母丁太夫人早已等候,起身迎接,他们重新见礼,然后坐定,内侍奉上香茗。这里,彼此谈话犹如家人,不讲君臣礼节。过了一会,四名宫女在门口出现,道:“二位佳士,邦主有请!”
王力与孟春同时起身离座,向邦母与正副座主分别作揖后,双双走出书房,由宫女领路,进入内厅。
厅内阒无人声,气氛静穆,四周壁上挂着彩色绢画数幅,出自名家之手,家具整洁,红木搁几大座的两旁,分列书桌,文房四宝齐全。这时,那些宫女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厅内只有王力和孟春二人,双方也不说话,各自观看壁上的画,等待女邦主降临。
良久,厅内一切如常,毫无动静。王孟二人态度悠闲,耐心等候,显示了名士风度。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自大座后面:“二位佳士请坐!”二生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见人影,但也未表示惊异,接着又发觉厅内除了桌旁有椅之外,别无座位,于是他们就各据一椅坐下,依然孟左王右。
须臾,只听到轧轧几响,搁几大座和后面的画屏缓慢地自动移向旁边,中间悬挂着一长幅宽阔的雾色纱幕,幕内稳约透出一个淑女的影子,身穿大红披肩,发光可鉴,稳重地正面坐着,后面排列八名宫女。
王力和孟春连忙起身作揖,口称:“参见邦主!”
“少礼!”女邦主丁香道。
幕色如雾,王孟二生由于不敢正视,看不清丁香的庐山真面目,只听到她发音美妙,想来必是绝色美人无疑,而异性吸力,却使他们暗生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心情。
过了片刻,丁香接着道:“听说二位佳士学富五车,天才敏捷,本邦主信疑参半,故有廷试之举,但不知尊意如何?”
王力孟春同声道:“愿聆诏旨。”
了香道:“昔吕公着谓宋天子临轩策士,用诗赋,非举贤士求治之意。今日本邦主虽不敢以宋天子自比,却爱诗赋有怡情之妙,不知尊见以为然否?”
王孟二生异口同声地道:“悉听邦主之谕。”
丁香道:“现在先考二个‘对课’的题目,让你们各对(题(一))二句下联,(题(二))四句下联,限定时间,十二分钟,逾时抢卷。”
接着,幕内走出一个宫女,手持二份彩笺,分发王孟二生。课题是∶(一)分秧割麦逢初夏,(二)黄菊篱边初放蕊。
他们接过彩笺,一边磨墨,略加思索,立即挥笔疾书,都能及时交卷,并由原来的宫女携回幕内。
了香举目细阅二生的课题下联……
王力这样写着……
题(一):
剪韭撷蔬值早春。
访桂飘桐度仲秋。
题(二):
冰梅岭上乍盈枝。
幽兰谷里巳舒英。
苍松涧畔永盘根。
青里窗外已千霄。
孟春课题的下联是这样:
题(一):
剥菱烹莲纳晚凉。
吐柳舒桃千暮春。
题(二):
碧桃院内正繁荚。
绿杨池畔乍垂丝。
白莲池内最超尘。
紫藤架上已开花。丁香对王孟的作品看了一会,心想道:王生的题(—)以“剪撷访飘”与题(二)以“梅兰松篁”对抗孟生的题(一)“剥烹吐舒”与题(二)“桃杨莲藤”。
接着吩咐另一宫女又将二份彩笺分递王孟两生,题目是:(一)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二)杨柳起眠风荡漾,李桃零落雨滂沱。(改作骈文)(三)离怀消浊酒,愁眼看黄花。(加十字成骈文四句)
王力改作(一)何来妖物?原为绝色之美人。谁种祸根?是在多时之乱世。
(二)爱杨柳之起眠,晓风荡漾;叹李桃之零落,夜雨跨沱。
(三)离怀恍惚,消浊酒以怡神;愁眼昏朦,见黄花以遣兴。
孟春改作(—)绝色美人,原败国之妖物;多财乱世,乃杀身之祸根。
(二)晓雨滂沱,悲李桃之零落;春风荡漾,欣杨柳之起眠。
(三)挹郁离怀,向晓频消浊酒;凄凉愁眼,经秋怕见黄花。丁香看了二生的骈文,不置可否,即派宫女送呈正副主考,一边又出了两个诗题,(一)蜂,(二)蝶,作五绝一首,由王盂二生分占。王力分得蝶字,诗曰:天生粉黛妆,对对觅花香,偕老深堪羡,双飞八月黄。孟春分得蜂字,诗曰:酿蜜为谁忙,花间姿态狂,群雄甘屈服,拜倒女中王。丁香看了二诗,功力悉敌,王诗主婚姻吉祥,孟诗主君臣和谐,预兆自己可享快乐的女邦主生活,不由芳心大喜,于是她又派宫女把二诗送交正副主考。过了片刻,了香又叫宫女送出题目:“萧何韩信,作骈文二长句,二短句,并限王力先作,长短备一句挑战,孟春后作,以对句方式应战。”
王力挑战:
荐之惟恐不足尽其才,知己直同管鲍。孟春应战:诱之惟恐不能速其死,卖友无异耳慷。
丁香读了,暗赞好句,连忙又叫宫女送往书房,交正副主考批阅,接着宫女又把题目递交王孟二生。
题目:“牧童,伍子胥,限孟春先作首句挑战,王力以对句敌之。”
盂春上联:村笛横吹无曲调。
王力下联;市萧细听是英雄。了香看了二生的对句,微微—笑,又派宫女送呈正副主考。
为什么丁香自己不评分数,而一定要把二生的成绩送交陈根和赫芳?由于她应考女邦主时,主考官乃是陈赫二公,事实上她是他们的门生,所以为了敬师,同时他们又是招考驸马的正副主考官,她必须要这样做,方称合情合理。
接着丁香又发下题目,孟春分得“芦花”,王力分得“柳絮”,限作对句。
孟春:空濑扶殊难辨雪,春江飘荡不禁风。
王力:代絮难消闵子寒,似花易惹闺人怨。
丁香读了他们的作品,觉得又是不相上下,于是换了另—种试题。她给王力的题目是“(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二)移舟烟渚泊,日暮客愁新。”加嵌二字,改为七言两句。
王力改作:(一)彻晓春眠浑不觉,只闻处处鸟啼声。(二)江上移舟烟渚泊,客中日暮动新愁。
她给孟春的题目是:
“(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二)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也是嵌二字,成为两句七言。
盂春改作:(一)满斟绿蚁新酷酒,对拥红泥小火炉。(二)只为未谙姑食性,不妨先遣小姑尝。
丁香看了王孟的改作,无瑕可击,又遣宫女送交正副主考评阅。
接着她出了燕莺填字的题目如下:“燕语OO,OOO之OO(平起仄收——王力)。莺啼OO,OOO之OO(仄起干收—一孟春)。”王力与孟春看了题目,不加思索,立即挥笔题字。
王力作:燕语呢喃,羡双栖之佳侣。
孟春作∶莺啼婉皖,听百啭之好音。
丁香见了他们的作品,点头不语,于是又出了古人的五绝改为七绝,以及五律改为七律的题目,由王孟二生分别在句首加上二字。不久他们交卷。
王力加字。
(一)柳宗元:江雪。
迭迭千山鸟飞绝,茫茫万径人踪灭,只有孤舟蓑笠翁,持竿独钓寒江雪。
(二)孟浩然:过故人庄。多谢故人具鸡泰。今朝邀我至田家,四围绿树村边合,一带青山郭外斜,明朗开轩面场圃,殷勤把酒话桑麻,他时待到重阳日,不速还来就菊花。
(三)唐玄宗:经鲁祭孔子而叹之。
文宣夫子何为者,列国栖栖一代中,此际地犹鄹氏邑,
当年乞即鲁王宫。南游叹凤嗟身否,西竹伤麟怨道穷,俎豆今看两楹姜。回思当与梦时同。
孟春加字。
(一)杜甫:八阵图。
指挥功盖三分国,技巧名成八阵图,万古江流石不转,终教遗恨失吞吴。(二)杜甫:月夜忆舍弟。
冬冬戍鼓断人行,忍听边秋一雁声,心乱露从今夜白,眼花月是故乡明。凄凉有弟皆分散,惨侧无家问死生,平日寄书长不达,连年况乃未收兵。
(三)杜甫:怀李白。
瑟瑟凉风起天末,远怀君子意如何?寂寥鸿雁几时到,浩荡江湖秋水多。自古文章憎命达,由来魑魁喜人过。此时应共冤魂语,太息投诗赠汨罗。丁香读了王盂二生的“加字”诗,觉得依然半斤八两,难分优劣,于是她就想出二个五古诗题:“蜗牛”和“飞娥”分交王孟即席赋成,藉以推测他们的见解。
不久,两人同时交卷。
王力的蜗牛诗:蜗牛双角间,分据蛮与触,蛮触互斗争,寓言非实录,君看帖然安。何曾相角逐,共处在和平,邻邦尚和睦。
盂春的飞蛾诗:飞蛾见灯光,趋身扑烈火,躁进喜趋炎,须臾即遭祸,始不念其因,终必食其果,蠢尔小飞虫,纷纷灯前堕。
丁香看了王孟的诗,知道前者能治国安民,后者能明哲保身,志趣虽异,一才一智,皆有可取之道,而诗亦平稳齐整,甚为可喜。忽然她想到他们这样的考试下去,何时可分胜负?于是就改变方针,进行口试。
主意已定,丁香打破静默,启嘴道:“王力,夫妻相处之道如何?”
王力道:“夫心换妻心,心心相印。”
丁香道:“孟春,尊意如何?”
孟春道:“妻心试夫心,夫妻同心。”
丁香暗想道:“换试两字之间,表面似无差异,但实际却有区别。‘换’是以夫作主动。那就是夫先真心爱妻,使她感动,然后亦以真心爱夫,双方遂能心心相印。‘试’是妻不知夫心如何,必须先要试探一下,那末,妻是主动,丈是被动。当然,”以丁香的立场,夫的主动胜于被动,而王力的答辞就占了上风。
刚才罗罗嗦嗦地考试了一大套,二人未分胜负,还不如现在这样口试,只要两句话,就决定了他们的优劣。
于是丁香吩咐揭幕,准备施展绝招。
宫女们立即动手,卷起雾幕,接着地板轧轧作响,丁香的坐位自然移动过来,在王孟的桌旁停住,形成了鼎足之势。现在王力孟春同时看到丁香淡扫蛾眉,面色微黄,精神萎靡,似有病态,全身裹在红色的“披风”(又名披肩)里,稳坐凤椅之上,一动也不动,任凭二人观看,不以为忤。
过了一会,丁香道:“本邦主自从登位以来,因食少事繁,遂致体弱多病,丞须内助,代我分劳,不知孟春有此愿否?”她说话时,王孟二生嗅到一阵阵猛烈的腥气,好像是从丁香身上发出,令人十分难受。盂春忍不住以手掩鼻,王力则勉强忍受。
当孟春听到了丁香的活,心里暗想:“听说丁香美丽非凡,怎么做了女邦主之后,就变成了这等模样?……”他想到这里,忽听丁香又催问道:“孟春。你在忖什么?本邦主问你的话听到吗?”
孟春连忙道:“我……我不效毛遂自荐,可是邦主如要选我,敢不竭力追随左右,以供驱使。”
丁香回过头来,道:“王力,你呢?”
王力道:“邦主劳师动众,招考驸马,我……我王力自当努力争取,成败在所不计。”丁香点头道:“王力,如我选你为驸马,三年之内,不许你与我同房,你愿意吗?”
王力道:“夫妻重情不重欲,不要说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决无怨言。”
丁香听了,芳心暗喜,但脸上毫无喜色,接着回过头去,道:“孟春,你有什么意见吗?”
孟春道:“为什么三年之内不许同房?”
丁香道:“问得好!”她说着,站起身来,双手拉开“披风”,接下去道:“你看!”盂春看到丁香拉开披风,露出整个上身的肉体,双乳溃烂红肿,脓血渗流,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气,在空气里荡漾着,使人嗅了感到恶心,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逃出厅去。
丁香等到孟春的影子在门口消失后,缓缓地回转头来,一边又拉紧披风,对着王力问道:“你也看到了我的上身吗?”
王力点点头。
丁香道:“那末,你为什么不像孟春那样,逃出厅去?”
王力道:“我以为邦主的乳疮并非绝症。”丁香道:“何以见得?”
王力道:“家父之友。陈和大夫,医术高明,必能治愈邦主的玉体。”
丁香微微一笑,道,“如果此症无法治愈,你也愿意被选为驸马吗?”
王力道:“愿意。”
丁香道:“你不会后悔吧!”
王力道:“不。”丁香道:“你何不再考虑一下?”
王力道:“我志已决,不必考虑了……邦主玉体违和,快点回宫休息,我去请陈大夫来。”丁香观察王力的言浯和态度都很诚恳,心里非常感动,双眸含情,道:“多谢关注……”过了片刻,接下去道:“王力,现在你就是驸马了!”
恰在这时,邦母丁大夫人,陈根赫芳和孟春连伙进入厅内,只听得陈根笑道:“究竟是邦主聪明,选得了好驸马……。”他说到这里,回头向孟春看了一眼,笑道:“你这小子中计了!”陈根为什么说孟春中计了呢?显然此中必有原因,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使孟春和王力听不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但又不便询问,只得闷在肚里。
现在先要说明孟春见了丁香的双乳红肿腐烂,脓血渗流,兼之臭气触鼻,令人恶心,吓得逃出厅去,但他为什么又重新回转来呢?原来当孟春匆忙地经过书房时,立即被赫芳喊住,问道:“孟春进来,你怎么啦!”孟春进入书房,向邦母陈根和赫芳等作了一揖。道:“晚生自愿弃权,承认失败。”
赫芳道:“盂春,你才学出众。老夫甚为赏识,并要向你讨一杯喜酒。”孟春迷惘地道:“蒙座师谬奖,但不知喜酒从何而来?”赫芳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顿停一下。目光向邦母丁太夫人瞟视,只见后者微微点头,于是他继续道:“邦主的堂姊,芳名丁梅,才德兼优。现在,老夫受邦母之托,觅一快婿。因此愿充蹇修,不知你能首肯否?”孟春道:“丁梅,是,上次中式的女博士吗?”
赫芳道:“正是。”
孟春素知丁梅有红粉班中博士之称,钦慕已久,今闻副座主愿作冰人,始知他刚才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愉的意思,不由喜出望外,连忙作揖道:“多蒙座主玉成,晚生不胜感激之至。”赫芳听到孟春已经答应,欣然道:“那好极了,但不知何以为聘?”
孟春随即从帽上拆下一方碧玉,必恭必敬地双手递呈赫芳,道:“晚生仓猝前来,身边惟有此物可以为礼。”赫芳道:“还不拜见邦母!”他说着,一边将碧玉交给邦母丁太夫人。
孟春连忙整理衣冠,趋前叩头。道:“佳婿拜见邦母大人!”邦母大喜,道:“贤佳婿免礼!”一方面从身边摸出黄金凤钗,递给赫芳,再由他袖交孟春收妥。
接着他们共同起身,连袂走入内厅,恰巧听到丁香的声音:“王力,现在你就是驸马了!”
等到陈根说出:究竟是邦主聪明,选得了好驸马的时候,丁香羞得抬不起头来,一缕烟似的溜回房去。
接着邦母就向陈根和赫芳致谢,于是他们率领王孟二生回到王宫正殿。当众宣布王力被选为驸马,孟春与丁梅联姻的消息。
正殿里立即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和祝贺声,久久不绝于耳。
接着赫芳宣布道:“明天黄道吉日,为邦主大喜之期,全邦举行庆祝,届时请诸公多饮几杯喜酒……”
正殿里又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次日黎明,罗刹邦王宫挂灯结彩,旌旗飘扬。金钟铜鼓。笙箫锣钹,以及胡笳羌笛,此起彼落,奏演各种不同的喜阕。送礼的人上自满朝文武。各部落邦旅的节使,下至亲戚朋友,甚为拥挤,但礼金规定不得超过邦币十元,约计逍遥岛币值五元左右,以示节约。女人邦邦主阮淑英暨四个女儿也派人前来送礼,她们例外,谨具黄金万两,由收礼官员征得陈根和赫芳同意,如数接受。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合送白壁成对,灵丸双颗,此二物具有驱邪祛魔,延年益寿的奇效。
全体中式考生也合送了名贵的文房四宝二套,以及镌金镶玉的雌雄宝剑双柄,恭贺女邦主和驸马乃是文武全才。正午十二时,葡萄仙子率领丁香及文武百官。祝告天地,接着拜祭罗刹邦的历代祖先,驸马王力也列席陪拜。
下午二时以后,贺客纷纷到场。
由于菩提子的安排,婚事总管由彭志充任,到了三时左右,他准备了许多车马,亲赴城西女修道院,恭请女人邦邦主阮淑英母女,以及全体女官前来观礼,当他们到达王宫广场下车落马时,宫内拥出了罗刹邦女邦主丁香和许多文武大臣,热烈欢迎,在悠扬的音乐,热烈的鞭炮声中,以一邦元首之礼,延入正殿客座,依次坐定,道贺献茶,总管彭志殷勤招待,礼貌周到,使贺客有宾至如归之感。
丁香因要准备新娘梳妆。随即向阮淑英道谢告退。至于各部落邦族的节使。以及许多亲友,自有专员分别招待,也不细述。
阮淑英举眸向四周瞟视,却不见菩提子,心里未免纳闷。过了一会,内侍前来报告:“公主葡萄仙子驾到!”
正殿里的官员贺客等听了,纷纷起身立正。但阮淑英例外,稳坐原位,按身不动。
不久,葡萄仙子穿着绛色礼服,后面跟随了保镖菩提子进入殿中,美目盼兮,向众人一掠而过,看到阮淑英坐在那边首席客位,连忙趋前,笑道:“姊姊,你好!”
这时,阮淑英不得不起身接应,与葡萄仙子握手为礼,二人坐谈甚欢。
忽然葡萄仙子看到蕙儿坐在邻桌、绷紧了脸,撅着嘴巴,好像很不高兴,正在生气。
葡萄仙子心里有数,一笑起身,走到蕙儿身边,把她拉起,搂在怀里,低声道:“蕙儿,对不起,请你原谅,不要生阿姨的气了。隔一天,我还你一个公道,好吗?”
蕙儿看到对方道歉,又对自己这样热情,终于撒娇地笑道:“唔!阿姨,我不要。你作弄得我好苦呀!”
葡萄仙子又在蕙儿耳边低声说话,但众人都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这边,当葡萄仙子离坐后,阮淑英向菩提子看了一眼,觉得他锦衣齐整,文质并茂,心里深深地爱上了他,恨不得抱而吻之,但此时在大庭广众之间,她必须维护尊严,保持身份,显示稳重态度,倒是菩提子不避嫌疑,向她正视,一边欠身致礼,笑道:“邦主降临,在下失迎,敬请原谅,明天自当亲到尊府谢罪。”
阮淑英听了,芳心甚喜,也不回答,点头一笑。
菩提子仔细观察阮淑英的容貌,白嫩非凡,美丽不下于葡萄仙子,且风韵又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未免想入非非。如果他还没有和葡萄仙子有肌肤之亲的话,可能会被她俘掳而去。
做了四女之母的妇人为什么依然年轻美貌?原来女人邦地处海外奇境,和天地交界的清白山差不多,峰夼起伏,田土肥沃,气候四时皆春,盛产佳果异瓜,奇花灵草,可酿美酒,服之令人驻颜。此外,山泉如醴,水含矿质,饮之使人长寿,所以邦中妇女虽年过百岁,看似半老徐娘,若与之交配,尚能生男育女,这也就是阮淑英年轻美貌的原因。
忽然,司仪陆生报告:“举行婚礼,嘉宾入席!”
于是葡萄仙子陪着阮淑英首先进入礼堂,后面跟随着许多贺客。过了一会,堂内不但已无立足之地,而且拥挤得水泄不通,后至者惟有站在门外,引颈向内远望,却见万头攒动而已。众所周知,女方主婚人是邦母丁太夫人,男力主婚人是山坳村村长王孝,但不知介绍人和证婚人是谁,那就是贺客们所讨论及猜测的问题。多数贺客认为证婚人必是陈根。因公主葡萄仙子本人表面上还是独身未婚,不可能担任证婚人,而男女双方介绍人必是赫芳和彭志无疑。少数贺客猜测介绍人是陈根和赫芳,而证婚人必是不远万里而来的阮淑英,否则她来干什么?他们不但看到葡萄仙子对阮淑英非常亲热,而且道貌岸然、平时不喜女色的鳏夫——彭志也对她恭敬非凡,想来证婚人之职非她莫属了。须臾,只听得司仪陆生高声道:“介绍人入席!”
果然不出所料,男女双方的介绍人乃是陈根和赫芳。他们都是新娘丁香和新郎王力的座师,提任此职最为适宜。“证婚人入席!”陆生高声叫喊道。
出于众人意外,证婚人却是葡萄仙子。这时,除阮淑英母女等外,大家心里都已明白:原来菩提子确是她的丈大,只不过他们乃是世外之人,夫妻结合,并不依照世俗礼节而已。阮淑英母女等生长于女人邦,邦中没有男人,偶然邂逅了心爱的男性,也无须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时随地可以交配,而且别的女人见了,也不问对方同意与否,动手就来强枪男人,把他拖到安全的地方去造爱了。所以男人到了女人邦。由于房事频繁,色欲过度,无一能享长寿。女人受孕,到了临盆之前,国师院早巳派人前来监视,如果生产了女婴,就好好地抚养。不幸产生男婴。当场抱去杀死,或烹食,或制药,由国师决定。这是女人邦开邦以来,数千年传统的硬性规定,谁也不敢反抗,即使女邦主也是无能为力的。
阮淑英母女等参观婚礼,还是她们平生第一次,觉得甚为新奇。非常有趣,但心里却嫌男女结合,还要什么介绍人,主婚人,证婚人等等,礼节细碎繁多,太麻烦了。她根本不知道婚家为了博取吉兆,证婚人必须是个已婚而夫妻双全者,更没有想到葡萄仙子的丈夫竟是保镖菩提子。接着主婚人,介绍入和来宾先后致词,新郎新娘交换饰物,最后主婚人致谢词等等细节,不必赘述。
过了良久,婚礼圆满完成,时近傍晚,光禄寺早巳准备了酒筵宴客,于是大家依次入席。
这虽是小小罗刹邦复邦以后的一件大喜事,邀请人数之多,包括不速而来送礼之客在内,约有一万八干左右,还有合家统请者,当然大小光临,但也有许多人并非合家统请,竟然也携带男女老幼,驾临宴会,因大家都以参加女邦庄的婚礼为荣,结果超出了光禄寺的预算,原定筵开千桌,还不敷分配,只得临时又加添五百席,好在京城里的百姓全力支持,所谓官民合作,因此猪羊鸡鸭鱼虾菜蔬鲜果酒浆等物,立即源源供应,而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是前所未有的。
等到酒醉饭饱,贺客纷纷告辞,宾主皆大欢喜。
这时,彭志早已准备了车马,请女人邦贺客或坐或骑,并亲自为阮淑英执鞭驾车,送到城西女修道院。
阮淑英见到罗刹邦上下人等对自己热情招待,态度恭敬,心里甚为高兴,口中称谢不已。
再说丁香和王力被宫女们拥入洞房后,相对坐定,又饮了合卺酒,于是宫女收拾杯盘,又为丁香卸去礼服,换上睡衣,然后退出房去,顺手关上了门。
在辉煌的灯烛之下,丁香满面红光,显得格外美丽动人,这使王力心里生疑:为什么现在的她和昨天前后判若二人?难道她的病体是回光反照吗?因此,他盯着她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丁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头问道:“郎君为何老是看我?”
王力道:“亲爱的,你身体好吗?”
丁香点头微笑,笑容令人销魂。
王力逭:“娘子,今天你辛苦了,早些睡吧!”
丁香说了—声“是”。但依然坐着不动。
王力走了过去,轻轻地把她扶起,送到床边,让她坐下,接着他俯身代她脱鞋,再扶她上床安寝,又放下床帐。这时一阵阵处女之香吸入他的鼻中,不由心里发生绮思,但想到她昨天说过三年之内不许做那件事情,他的绮思立即消散。
于是他吹熄了明灯,让龙凤花烛依然燃着,一边脱去了自己的衣服,钻入帐内,坐在床上,看到丁香睁开了眼睛,向他看过不停。他一边睡倒,一边吻她,这是丈夫的本能,无须第三者指导,谁都知道如何与妻接吻。
丁香接受初吻,立即热烈反应,夫妻二人尽情地享受吻的滋味。
过了一会,丁香道:“你为什么不搂紧我?”王力道:“亲爱的,为夫怕搂伤你的乳房……”停顿一下。继续道:“昨大我看到红肿的……我给你陈和大夫的药膏敷了之后,还觉得痛吗?”
丁香听了,微笑不语,伸出手来,抓住了王力的手,拉了过去。放在她自己的胸部上,让他摸乳。不摸犹可,一摸之后,王力惊喜交集,惊的是昨天丁香露乳,显示红肿溃烂。脓血渗流,何故相隔一日,便已痊愈,难道陈和大夫之药竟然如此神妙吗?喜的是娇妻双峰丰满,表柔软而里坚韧,这是个标准处女的象征,而且肌肤腻滑,乳逗幽香,使人神志荡漾,爱不忍释手,终于问道:“亲……亲爱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香双眸含情,微笑不答。
王力忽有所悟。道:“啊!我明白了,原来昨天你的人体造形乃是巫医黄绿山人杰作,假可乱真,怪不得座主陈相公说孟春中计了。”他说着,立即把丁香拥在怀里,热情地狂吻不已。
优美的体香引动了欲焰,也就是男女合体的前奏。过去王力为花妖所迷,几乎丧命。后来董花假冒户籍,应考女邦主,但功亏一篑,被菩提子发觉破案,迫她从王力体内摄去的元阳和千年芝尖的精华,归还原主,使王力死里逃生,恢复健康。现在,他早已懂得如何应付女性,在这方面,不但经验丰富,而且精于温柔和粗犷的技巧,无怪丁香在他进行周公之礼时,享受到高度的欢乐。
次日清晨,在城西女修道院里,女人邦的女官和女武士早已把东南四北四楼宇和中央高阁打扫清洁,内部布置富丽堂皇,并旦办妥了美酒佳肴,准备热烈招待即将光临的善提子和随员。
阮淑英深深地爱上了文武全才的菩提子。她认为他是混合男性美和女性美于一身的理想人物,世间少有,即使在神仙班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今天她五更起身,香汤沐浴后,把自己打扮得娇艳动人,再加上天生丽质,宛然是个下凡的仙女,不要说男人们见了,魂灵被她勾去,就是女人见了也要围着她,赞赏不已。女为悦已者容,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岂独阮淑英而已?阮淑英又认为那天晚上,菩提子在阁顶所表现的一举—动。一言一笑,处处对自己有情,这就使她念念不忘。同时,她自己颇有信心,在今天的聚会中,可以十拿九稳地把这个风流潇洒的美男子俘掳过来,成为她胯下不贰之臣。
她耐心地等待菩提子来应三日之约,而且昨天在罗刹邦的正式殿里,他也亲口答应今天前来谢罪,但为什么自晨至午还不见他的影子,这使她暗中焦急,惟恐他失约不来。
“如果像他那样的一个堂堂的男子,今天不守信用,那真是太没有良心了。”她心里暗忖着。
好不容易等到了午时三刻,—个女官进来。手中拿着菩提子所写的一封信,递呈邦主阮淑英。当她接过信来,面色微变,心里不免生气,手指也颤抖了,暗想道:“信来人不来,他爽约了,可恨!”接着,她拆信一看,顿时面现喜色,看了一遍又—遍,连看三遍,信里的内容是这样:“邦主淑英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九秋之约,常萦我心,本当今晨造访,却为公务所阻,以致未能如愿,不胜怅惘。此刻各事已将就绪,预计即日下午五时,必能趋前拜谒,恐劳锦注,特先奉闻。菩提子谨启。”菩提子为何如此大胆,竟然称呼阮淑英为夫人?他在信里称呼“邦主淑英夫人”包含了双重意义,(一)在女人邦,凡与男人发生关系,并已生男育女的女性,不论她的地位如何崇高或低微,一律称呼夫人,表示光荣。同时也与处女有了区别,而且做了夫人就能免除兵役,这是该邦传统的规矩。即使她生下来的男婴已被国师院杀死,或烹食,或制成药品,她的光荣永久存在。(二)丈夫对妻子也称夫人。
当然阮淑英的想法是;菩提子的心目中已经把她当作夫人,觉得非常高兴,所以把信连看三遍,然后纳入怀中,一边吩咐女官重赏那个送信的差役。
从午时三刻至下午五时,中间还有许多时间,阮淑英也想不出如何消遣,惟有回房小睡,以便养足精神之后,再与情人周旋,可是脑海里深印着菩提子的影子,不免胡思乱想,因此,久久不能入睡,只得又起身了,在房里独自徘徊着,有时对镜凝视,或微笑。或叹息,大有顾影自怜之概。
这种单相思使她心烦意乱,丧失了宁静,当时若有旁观者在场,还以为她发花痴了。
等人心焦,便恨时间过得太慢,寡妇思春的苦闷,要比无郎的小姑更为难受。
蓦地,楼下人声嘈杂,阮淑英连忙走近窗口,往下观看,但来人都已进入阁中,使她看不到什么。不久,有人从楼梯上来,接着门声,阮淑英—看,进入者却是女官,手中捧着礼盒,报告道:“夫人,罗刹邦公主和女邦主派人送来礼物!”
阮淑英道:“什么礼物?”
女官道:“礼单上写着,翡翠如意双柄,葡萄仙子谨赠;龙凤白玉宝玺成对,女邦主丁香谨赠。”
阮淑英听下,大喜道:“好彩头!让我过目。”女官把礼盒放在桌上拆封,阮淑英走近一看,不由眼睛发亮,原来此二物闪射着绿光和白芒,乃是至宝奇珍,非人间所有,随即伸手把玩一会。然后放还原处,除叮嘱女官妥为收藏外,又命具函道谢,重赏来使。
女官遵命,退出房去。
不久,又有大批使者进入院内,他们都是来送礼的。
送礼者谁?女官上楼报告道:“罗刹邦文武百官,以陈根、郝芳为首,派人送来绸缎绫罗,丝彩刺绣,琉璃玛瑙,金饰玉器,以及其他宝物,数以千计,请夫人下楼查收!”阮淑英听了,心中大喜。
她并非因那些礼物感到欢悦,而是为了今天菩提子要来与她相见,以致上自罗刹邦公主和女邦主,下至文武百官都来送礼,显然他们已知她与菩提子相见的原因了,这也就是她心中大喜的原因。
于是她吩咐女官把礼物一一入册,以后再行细看,并命重赏来使。女官退出不久,另一女官又走入房中,双手奉呈一只小型的礼盒。
阮淑英接过礼盒,拆开—看,乃是一条白金项链,系着翡翠同心结,铸琢精妙,出自名匠之手。她问道:“此物是谁所送?”
女官道:“门房女吏说:使者送到此物,不肯进来,回头如飞而去,追之不及,所以不知是谁所送。”
阮淑英沉吟片刻,暗想道:“同心结……必是情人菩提子所赠无疑。”
她把手一挥,暗示女官出去。接着,就把那同心结项链套上脖子,对镜一照,的确,它是一件珍品,只见镜中映出了绿色光芒,使她倍添妩媚,立即想到这是情人所送的礼物,不由心里一甜,顿时而现笑容。
恰在这时,女官进来报告,罗刹邦特使彭志和亲善大使菩提子,带了六名随员,在院外等候,请夫人定夺。”
阮淑英听了,精神为之大振,道:“开正门迎接!”说着,她由女官护侍着走下楼去,到了庭前广场,见到地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毡毯,直通正门,两旁排列着许多女官和女武士,准备迎接贵宾。
不久,音乐奏出了一阕迎宾曲,在悠扬的乐声中,阮淑英陪着彭志和菩提子踏着红毡毯,缓步进入院内,到了中央高阁底层的大厅内,女官献上三杯玉液,给他们润喉,并互祝健康,于是宾主坐定谈话。彭志首先讲话:“昨日敝邦主举行婚礼,蒙邦夫人光临道贺,井赠厚礼,实深感荷。今日特命下官前来致谢,并恳邦夫人俯充,共订两邦和平共处,睦邻互助之盟约。”

阮淑英道:“我能参加负邦主大喜的嘉礼,不胜荣幸,仅具薄仪,未足言敬,又劳彭特使前来道谢,感愧奚如。至于两邦修好,正合鄙意,自当遵命,拟改日拜谒贵邦主,共议盟约。”菩提子道:“夫人,何必改日,今天就可先定原则。”阮淑英道:“今天我们只叙私谊,不谈公事。”
菩提子笑道:“先公而后私……”
彭志插嘴道:“不错,私不忘公。”
菩提子接下去道:“夫人,公事只要窖寥数语,即可解决,而我们却有很长的时间可论私交。”他说着,双目盯视阮淑英胸前的翡翠项链。
阮淑英忽有所悟,道:“我倒忘记了……今天蒙贵邦上下赠厚礼,使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知何以为报。”
菩提子道:“薄礼何足挂齿!”
由于菩提子盯着那翡翠项链看个不停,阮淑英就确定它必是他所送,不由对他嫣然一笑,暗示心照不宣,随即道:“你们俩位,一个说先公而后私,一个说私不忘公,现在让我来说一句:公私兼顾,好吗?”
菩提子和彭志听了,异口同声地道:“好,好!”
阮淑英本来决定;今天只叙私谊,不谈公事,目的是她要与菩提子单独会见,但现在菩提子和彭志都主张公事也要谈,使她不便固执己意,只得让步,说了—句:公私兼顾。既是公私兼顾,她就不好意思把罗刹邦特使彭志抛在旁边,而不让他参加谈话。同时,她看到:今天彭志打扮得衣冠楚楚,气概非凡,若与菩提子比较。也在伯仲之间,又记得大玄师父生前曾经说过:“此人方面大耳,后福无穷。”因此,他来参加会议,倒也不算讨厌。于是她吩咐女官在二楼客厅置酒待客,以便边饮边谈,使气氛格外融洽,另一方面,女官又安置酒席,款待罗刹帮随员。
不久,女官来清入席。
于是阮淑英等起身,跟随女官登楼,到了客厅,宾主分别坐定,菩提子看到白玉筷,碧玉杯,水晶钵,玻璃碗,珍馐美酒,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也不客气,举杯道:“多谢夫人赐宴!”,彭志也连忙举杯道谢,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酒,先干为敬!”阮淑英奉陪一杯之后,道,“此酒名叫王女春,是本邦特产,质醇味香,百杯不醉。”菩提子取笑道:“夫人,它不会是百日迷吧!”
阮淑英白了他一眼,笑道:“在彭特使面前,不许乱说!”酒过三巡,彭志忍不住道:“邦夫人,我们言归正题……,”停顿片刻,目光向阮淑英一掠而过,继续道:“佛教举行五年大会,发愿布施众僧,闻贵邦也有五年大会,为民女择婿,不知是否?”
阮淑英直言不讳的道:“是,我身为帮主,负此重任,跋涉万里,不以为苦,辗转来到贵邦,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彭志道:“请邦主夫人恕下官讲话放肆!”
阮淑英道:“彭特使尽管发问,无须顾忌。”
彭志道:“听说贵邦择婿交配之后,男的就要像雄螳螂那样,当场丧命,是吗?”
阮淑英道:“不,这是外界谣言,绝非事实……”她说到这里,美目含情,向菩提子看了一眼,暗示他不要轻信谣言,接着道:“本邦女子,绝色者多,遇到交配机会,往往使男方痴恋不已,直到受孕。限于邦规,必须把他遣回原籍,因我们已达到传宗的目的了。可是男子个个好色……啊!对不起,彭特使,听说你是个不喜女色的柳下惠,算是例外……”她又停顿一下,向彭志作了—个抱歉的手势之后,继续道:“由于男人好色者多,往往不肯立即离去,虽被逐出境外,却又千方百计设法潜回本邦的另一县郡,立即被当地许多女子藏匿起来,使官方无法查缉,只得由他去了。试问一株大树怎能经得起众斧日夜砍伐?因此,那个男子的命运可想而知,这可能是外界误会的原因。”彭志点头道:“是,可能是这原因。那末,这样的男子吃饱了饭,除散布种籽外,是否另有别的任务?”
阮淑英道:“不,只不过做传宗接代的工作而已。”彭志道:“众女共事一夫,此人艳福不栈。”
阮淑英道:“那当然!众女供奉,他简直像个皇帝,养尊处优,一呼百诺,谁都想讨他的好,可是好景不常,到了后来,孤阳力不从心,未能遍施雨露,而群雌粥粥,排队而来,轮流需索,那就不是艳福,变成了苦差使。”
彭志摇摇头,道:“怪不得男人到了贵邦,乐不思蜀,多数一去不回,埋骨异乡,虽咎由自取,也是很可怜的……不过,请问邦夫人,你为什么严禁大批男性移民进入邦境呢?”
阮淑英道:“那井非我的主意,而是敝邦数千年传下来的法律,由国师院严格执行,任何人不得改变这种禁律。”
彭志道:“只准择婿,不许移民,那倒是一种奇怪的法律。”阮淑英道:“本邦女子也不是低三下四,人尽可夫的贱婢,所以选婿条件非常苛刻,一般普通男子,或行为不端,都是看不上眼的对象。我不妨坦白地讲,这次我们昕到贵邦招考驸马,挑选严格,不但恰与我们需要的条件相符,而且又逢五年择婿之期,所以由国师批准,我就率领大批属下,赶到这里来了……”
菩提子插嘴问道:“夫人,国师院的权力难道超过了邦主吗?”
阮淑英道:“是,邦主是由国师院选任的。”菩提子道:“那末,那个死于非命的大玄师父在国师院里担任什么职位?”
阮淑英道:“她是院长,掌握着最高的权柄。”
菩提子道:“现在她死了,只怕夫人难逃保护不力的责任。”
阮淑英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有责任。大玄师父在本邦武功第一,除了她,就要算副院长了。好在那副院长是我的姨母,目前贵体违和,只要我替表妹,也就是她的女儿,选个好女婿去,她就不会向我追查大玄师父死亡的责任。”菩提子道:“你的表妹这次没有同来,是否在家照顾令姨母的病体?”阮淑英道:“是,所以临行时,姨母再三托我,必须要办妥这件事。”
菩捉子道:“夫入,你放心,这件事由我保证,—定替你办妥。”
阮淑英嫣然一笑,道:“要拣一个好的。”
菩提子道,“当然,必能使令表妹—见倾心。”
彭志听到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就接上去道,“请问邦夫人,贵邦女子受孕后,产下婴儿,留女去男,是吗?”
阮淑英道:“不错,否则我们就不叫做女人邦了。”
彭志道:“为什么贵邦对待男婴如此残酷?”阮淑英道:“这也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惯例,可能由于祖先另有某些讳莫如深,而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才订立这种法律。”
彭志道:“杀害男婴,又是由国师院执行吗?”
阮淑英道:“是。”
彭志喝了一口酒,进些莱肴,又道:“邦夫人,请恕下官讲话放肆!”
阮淑英道:“彭特使不必客气,有话尽情说吧!”
彭志道:“数千年来,不知贵邦国师院杀了多少男婴?”
阮淑英道:“据我所知,近五百年来,有案可稽者,约八百万名,五百年前以及无案可稽者,不可胜计。”
彭志惊道:“数字十分庞大,但不知贵邦现有人门多少?”
阮淑英道:“五百年前,本邦民女三千万人,但目前仅有五百万名左右。”
彭志道:“这样看来,再过百年,贵邦岂非要绝种了吗?”
阮淑英道:“天然淘汰,那也是无法可想的事。”彭志道:“阴阳不调,死亡率高,这是人为的因素,并非天然淘汰。如今世界各部落邦族,人类思想进步,惟有贵邦依然墨守陈规,若依下官之见,似有改革的必要,不知邦夫人以为然否?”阮淑英道:“不瞒你说,关于彭特使的意见,本邦前任邦主曾经想及,而我也有同感,可是国师院权力强大,头脑顽固保守,所以要想改革,却恨力未有逮,不知彭特使何以教我?”
彰志道:“改革的办法是有的,不过,兹事体大,主要还是靠邦夫人先有决心,然后下官才敢提出具体的策略。”
菩提子道,“这事暂缓商量,现在我们先来解决择婿问题。请问夫人,这次你带来的下属有多少人数?”
阮淑英道:“二百十一人,包括我的四个女儿在内。”菩捉子道:“人数不多,容易办妥。”
阮淑英道:“你不要说得这样轻松,我们要的都是品德兼优的人才,否则……”
菩提子抢着接口道:“否则……他们都要被阉割的,是否?”
阮淑英佯怒道:“怎么,你今天老是说话不正经?”
彭志道:“邦夫人,上次许多考生受到宫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阮淑英道:“你说的是那些考生吗?嘿!他们简直都是畜牲。他们自恃人数众多,武功了得,竟敢夤夜侵入本院,声势汹汹。企图全体强奸本邦的女官,却都被大玄师父率众击毙,无一漏网……”
彭志道:“既已击毙,何故又去其势?”
阮淑英道:“无故杀人,我们有罪,加以阉割,暗示此人因奸致死,必非善类,我们就能免罪。”彭志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
阮淑英道:“所以,你们可以明白,本邦女子并非低三下四。人尽可夫的贱婢,所以配偶都要选择上等人才。”菩提子道:“我明白了!此刻我先提出几个人才,作为令嫒的择婿对象,以供夫人参考,好吗?”
阮淑英道:“你说吧!”
菩提子道:“九十九号考生贾崇人材很好,现虽困在缧线之中,却非其罪,实可配兰儿……”
阮淑英惊道:“他犯了何罪?”
菩提子道:“他与胞弟贾峻同冒一人之名,前来考试,现被查出,收押在彭特使的衙门内,听候发落。”
阮淑英道:“此人品格不佳,只怕……”
菩提子抢着道,“这是小疵,不必计较,何况他们冒名投考,乃是迫于父命,非其本愿,情有可原。我巳问过兰儿,她说喜欢的。”
阮淑英道:“你在什么时候问过她?”菩提子道:“昨天,吃喜酒的时候。还有贾峻可配蕙儿。”
阮淑英道:“你这人自说自话,蕙儿眼高于顶,怎会受你支配,胡乱地拉了一个对象?”
菩提子笑道:“她已同意了!”
阮淑英不信地道:“同意,她在什么时候同意!”
菩提子道:“昨天,我陪着她和贾峻见面,而且双方谈了话,然后彼此投机,表示满意。”
阮淑英道:“怎么她没有对我说起?”
菩提子道:“我叫她暂守秘密。”
阮淑英听了。也不再多说。
菩提子接下去道:“菊儿和梅儿的原来对象是六号王力,和十七号盂春,对吗?”
阮淑英道:“你怎会知道?”
菩提子道:“那天晚上,你们在这里谈话……不错,就是这个客厅,我在窗外偷听,所以你们想选择什么人,我都知道。”
阮淑英听了,面色微微发红,道:“那末,当时大玄师父所讲的话也都给你窃听到了吗?”
菩提子道:“是,什么话都已听得明明白白。”
阮淑英白了他—眼,道:“你这人做事总是鬼鬼祟祟的……继续说下去!”
菩提子道:“王力已是驸马,不必谈了。孟春已与丁梅订婚,所以菊儿和梅儿必须另觅对象。不过,这事你可不必操心,因她们已经寻到意中人了。”
阮淑英道:“也是你介绍的吗?”
菩提子道:“可以这样说,昨天我陪着她们周旋于许多考生之间,让她们自己择婿,结果华玉和李元芳中选,双方同意,任何人不得干涉,包括你做母亲的在内。”
阮淑英笑道:“你倒说得干脆。那末,我的表妹和许多下属呢?索性都由你一人包办吧!”
菩提子道:“君子成人之美,包办就包办,这有何难?……”他说到这里,眼睛向阮淑英瞟视着,暗示自己还要把她包办在内,接着道:“本邦良家子弟,以及文武全才的考生,除一部分已被当地,或远道而来的女家选去外,尚余千人左右,改日由我出面举行一个盛会,邀请他们和贵邦全部女官都来参加,让双方自由选择配偶,不知夫人之意如何?”
阮淑英大喜道:“好主意!不知你准备在何时举行盛会?”
菩提子道:“事不宜迟,明天或后天晚间,悉听尊便。”
阮淑英想了一想,道:“后天吧!”
菩提子道:“好,一言为定。”
这时,阮淑英高举酒杯,道:“我来敬你们一杯!”
彭志与菩提子也连忙举杯,大家一饮而尽。
接着,两个男人回敬,边吃边喝,边谈边笑,甚为欢悦。
阮淑英心里高兴,开怀畅饮,更兼彭志和菩提子频频劝酒,使她略有醉意。
这时,彭志胸有成竹,乘机道:“邦夫人,在这里,你们择婿问题已经解决,不过,贵邦另有一件德政还要你去执行。”
阮淑英道:“什么德政?”
彭志道:“贵邦数百万民女,也需要配偶,邦夫人为什么不替她们想—个妥善的办法?”
阮淑英道:“这事谈何容易!敝邦民女人数众多,叫我到哪里去找数百万个男子?何况地处海外,远离大陆,山水险阻,往返不便,所以我虽有此心,却无此力,为之奈何!”彭志正色道,“若邦夫人真有此心,下官愿意协助。”
阮淑英道:“哦?请彭特使不吝指教!”
彭志道:“邦夫人如要实现德政,必须先除两项弊政。”
阮淑英道:“那两项弊政?”彭志道:“(一)不杀男婴。杀婴之举,惨无人道,有丧天和,必须立即除去。(二)准许移民。贵邦可颁布通告,准予清白善良的男子入境,成家立业。”阮淑英道,“这两个办法,敝邦前代的几位邦主早已准备施行,但都为国师院所阻,而且其中一个邦主却为此事丧身,以后谁也不敢重提旧议。”
彭志道:“罪魁祸首,乃是国师院,目前院长大玄师父业已魂归地府,而副座又是令姨母,有话可以商量。如果邦夫人蓄意改革,只要如此这般,贵邦数百万民女,就会拥护,竭力支持,功
成之日,邦夫人就能名传宇宙,永受人民敬仰崇拜了。”
阮淑英听了,沉吟良久,经过再三考虑之后,道:“这事只能秘密进行,并须仰仗贵邦大力协助。”
菩提子道:“只要夫人发令,敝邦上下自当追随左右,全力支援,助你完成不朽的德政。”
阮淑英一听,情人肯说这话,心中大喜,道:“好,我志已决,一言为定,干杯!”
于是三人同时碰杯饮酒,预祝胜利,接着他们又互相敬酒。
时间进得很快,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黄昏,此刻,阮淑英已经饮得醉醺醺了,只见她面色发红,双眸流露春意,态度逐渐放浪,显然酒精发作,使她意志荡漾,不克自持。
彭志见此情况,向菩提子作了一个眼色,立即起身,推说如厕,走出厅去。阮淑英看到彭志离去,随即支开了侍席的女官,伸手去拉菩提子。
菩提子在阮淑英的耳畔低声道:“这里不好!”
阮淑英点头,拖着他走迸隔壁的卧室。到了房中,阮淑英抱住菩提子,凑上嘴来,想吻他了。
菩提子轻声道:“夫人,且慢!”说着,他替她宽衣,只剩内衣裤未脱,并向卧床一指,扶她上床,放下床帐,嘴里低声道:“我就来!”
接着菩提子关上了窗门,拉下了帘幕,吹熄了灯火,使房中—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彭志推门进来,菩提子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老兄,好自为之,我走了!”说着,一缕烟似的溜了出去,随手轻关房门。
菩提子经过客厅,走下楼去,对着当值的女官道:“夫人有命,撤去客厅里的杯盘,不准任何入进入卧室!”女官听了,心里有数,立即照着菩提子的话去做。
接着,菩提子带了随员,向众女官告别,出院而去。
彭志为了使女人邦数百万民女夙缔良缘,以及弭止该邦杀害男婴,不惜听从菩提子的意见,冒充入幕之宾,同时他非常爱慕阮淑英,当然乐于接受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仟务,何况做了多年鳏夫,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未尝不想续弦,只是过去没有适当的对象而已。菩提子为什么不选别人,而一定要指定彭志代替自己,理由甚为简单。那天晚间,他在修道院的高阁窗外,窃听大玄师父对阮淑英说:“……倒是那正裁判彭志,方面大耳,后福无穷,堪称人中之虎,年龄又与夫人相称,何不擒他回来,匹配良缘?”因此,他存心要撮合阮淑英和彭志的婚姻。
此外,菩提子叫彭志提出改革女人邦的弊政,也另有两个原因:(一)弭止杀害男婴,和促成数百万怨女喜获佳偶,鱼水合欢,乃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可能因此功德而能使他增进善根,超升天仙阶级;(二)如果计划成功,他就要去访问天国的月下老人,责其过去办事不力之罪。当然这是他心里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再讲阮淑英睡在床上,心里迷迷惘惘,怎会想到那登床的情人已经换了彭志?这时,男鳏女寡都是久旷之人,两体一经按触,立即发动情欲,成其好事,双方你欢我爱,接连不断地缠绵,直到兴尽,方才云收雨霁,交颈相拥而眠。
次晨,阮淑英醒来,从窗隙逗光中看到床头人并非菩提子,而是彭志,不由惊怒交集,连忙坐起,伸出玉手,左右开弓,重重地打了他两记热辣辣的漏风巴掌。
甘尽苦来,彭志从好梦中被她打醒,连忙坐了起来,双手捧住面颊,以防对方再打,一边哭丧着脸,对住她看,不敢作声。
阮淑英杏眼圆睁,嗔道,“好一个不喜女色的柳下惠,原来是个无耻的狂徒!”
彭志自知理亏,低下头去,不敢正视,讷讷地道:“邦夫人息怒,这不是下官的主意。”阮淑英是个聪明精干的女子,岂有不知菩提子施展鬼计之理?但她明知而故问道:“是谁的主意?”彭志道:“菩提子……他硬劲拖我上床。”阮淑英喝骂遭:“你是死人,由他摆布1”
彭志道:“当时我已醉了,身不由已,所以糊里糊涂,冒犯了邦夫人的玉体,敬请原谅。”
阮淑英冷冷地嘿了一声,道:“原谅……这种事情可以原谅吗?”
彭志道:“大错已经铸成,—切听候邦夫人处分,即使斧钺加身,下官决无怨言。”他说着,眼睛盯着她看。
这时,阮淑英发觉自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与彭志相对同坐床上,感到不好意思,随即拉了锦绣被角,遮住了自己的身体,道:“现在你懊悔做了错事吗?”
彭志道:“不,下官决不懊悔。”
阮淑英道:“为什么?”
彭志道:“下官真心爱邦夫人,可惜,不敢高攀。”
阮淑英听了,心里暗忖:“米已成饭,木已成舟,声扬出去,也不好听,还是算了吧!此人忠厚可靠。而且大玄师父生前也说过,他比菩提子这个滑头小伙子可爱得多。”同时又想起昨夜的恩情,终于心肠软了,面色也变得温和,美目对着他注视,问道:“你叫我什么?”彭志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连忙道:“我叫你夫人,亲爱的妻。”
阮淑英暗喜地嗯了一声,道:“我打痛你了!”说着,双手紧抱彭志,狂吻不已。
这时,两人都已清醒,而且在心理上,彭志感到受宠若惊,并已建立了夫妻关系,所以狂吻之后,又导致了合体。
事后,他们又睡了一会,然后双双起身,女官进来道喜。
梳洗时,阮淑英在镜中看到自己颈上那条翡翠同心结的项链,不由想起菩提子的圈套,立即把它除了下来,正拟捧碎,以泄心头之恨,但被彭志及时阻止,道:“亲爱的,这是为夫送给你的定情礼物。”
阮淑英听了,信疑参半,道:“是你送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彭志微笑不答,一边从她的手里接过项链,替她带在颈上。
阮淑英心里高兴,笑嘻嘻地吻他—下。
早餐后,夫妻同到楼下大厅,阮淑英先叫四个女儿进来拜见继父,然后召集全体女官(包括女武士在内)叩见男主人彭志,并由夫人吩咐重赏上下人等。接着,阮淑英宣布自己女儿和女官择婿的步骤,这使众人个个兴高采烈,欢呼夫人万岁不已。
此刻,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与彭志等所拟定的另外两个计划,以免泄露秘密。
中午,阮淑英邀请全体女官在本院赐宴庆祝。
晚间,彭志蒙罗刹邦女邦主丁香破格俯允,准予假座王宫大厅,欢宴公主葡萄仙子、邦母、邦主夫妇、全体文武同僚、孟春、了梅,以及许多女人邦的准女婿,包括贾峻、贾崇、华玉、李元芳等千余人。
届时。彭志和阮淑英以新郎和新娘的姿态出现,向来宾敬酒,同时接受他们的贺喜。
阮淑英目光向四周扫射,不言可知,她正在搜索菩提子,可是不见他的影子,显然,这个滑头小伙子做贼心虚,畏罪回避,不敢前来参加宴会。
葡萄仙子心里明白,走上前去,在阮淑英耳边低声道:“姊姊,你饶了他吧!他是我的。”
阮淑英听了,笑道:“哦,原来你也是同党,互相串通,来捉弄我们母女。”葡萄仙子连忙谢罪。
阮淑英道,“算了,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讲?快叫他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躲着成何体统?”
这时,来宾纷纷向新夫妇敬酒,不久,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也双双举杯上前道贺。
彭志见了菩提子,连忙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作了几句耳语,谅必是向他道谢玉成美事之恩。
这次宴会,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宾主开怀畅饮,直到午夜,方才尽欢而散,各回本府。过了两天,彭志和阮淑英出面,替属下女官设宴,集体招亲,又有一番热闹。
在罗刹邦京城里,从招考驸马起,到目前为止,接连不断地举行婚事,使当地饮食业的老板们做了许多额外生意,无形中发了一笔财。
又过了两天,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特地拜访阮淑英和彭志,说明上次被阉割的那批考生中,有五个来头不小的富氏五恶,乃是魔国野仙富钰和郎三妹之子,只怕他们就要前来问罪。阮椒英听了,大惊道:“听说富郎夫妇合称魔国双凶,是最难缠的人物之二,我们闯大祸了,那怎么办呢?”
葡萄仙子道:“当然这是一件祸事,不过,姊姊你放心,一切由我们应付就是了。”
菩提子接口道:“不错,一切由我们应付,可是,我本人有一个提议。”
阮淑英道:“什么提议?”
菩提子看了彭志一眼,道:“不是我们逐客,乐不忘忧,我想彭兄快点准备,带了夫人以及全部女官和家属,速离本城,回到女人邦去,暂避其锋,这是上策。”
阮淑英道:“这样不好,我们闯祸,你们当灾,使我衷心不安,何以为人?因此,我不走,有难同当。”葡萄仙子道:“姊姊,你听我讲……你如不走,反使我们无法对付强敌。”阮淑英道:“什么道理?”
葡萄仙子在阮淑英的耳畔低声讲了几句活,后者认为有理,终于答应回去。
菩提子道:“现在我们想准备三千未婚良民,交给贤伉俪带回去,先与贵邦国师院里的女官们配婚,让他们各自成家立业,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使你们在无形中解散了国师院,而以后的计划,依照我们上次所谈的就可以遂一实现,不知尊意如何?”
阮淑英欣然道,“好极了,决定这样办!”
葡萄仙子听了,大喜道:“我们三言两语就顺利解决问题,后果一定是非常良好的。”
菩提子道:“既已决定,你们快点整理行装吧!”说着,起身告辞,与葡萄仙子连袂离去。
人多好办事。次日清晨,彭志阮淑英等整装待发,准备起程时,只有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二人前来道别,而官方文武友好都在事前讲妥,一律谢绝送行。
菩提子所洽妥的三千未婚男子,早由陈根和赫芳召集,已于五更起程,并约定在罗刹邦边境聚合,以便同时出海。阮淑英和彭志携带了大批人物,浩浩荡荡到达女人邦之后,过了几天,就顺利地完成了初步计划。不久,各国和各部落邦族的当局包括逍遥岛在内,都接到女邦主阮淑英的公文,请求派遣品德兼优的未婚移民前去招亲,不论士农工商,一律欢迎,但这是后话,暂不赘述。
再说葡萄仙子和菩提子送别阮淑英夫妇后,就天天耽心富家前来寻仇,可是过了七天,还是风平浪静,安然无事,这倒反使他们纳闷不已。依照日子推测,富郎夫妇应该今日到来,但为何此刻日落西山,依然毫无消息。
正谈论间,内侍进来报告:“外边有一男一女求见。”
菩提子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仇人寻上门来了!”他说着,连忙起身,与葡萄仙子同去迎接。到了门外一看,出于意表,不由先吃了一惊,继之以喜。原来对方乃是不速之客——神龙太保和玉面狐女,并非富氏夫妇。
葡萄仙子高声叫喊道:“大哥大嫂!”一面把玉面狐女拥在怀里,同时菩提子也双手抱住神龙太保,双双表示亲热和欢迎,接着把他们迎入客厅坐定,自有宫女奉上香茗。
为什么葡萄仙子叫他们大哥大嫂?在群魔乱舞故事里,龙凤山的龙公凤婆已把葡萄仙子收为义女,所以她对神龙太保夫妇就名正言顺地叫出这样的称呼。
首先葡萄仙子问义父母安好,接着又询及诸兄妹的近况,神龙太保一一作答。
女人心细,五面孤女看到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甚为亲热,想来他们已成夫妻,但她却偏要问过明白,道:“仙子妹妹,你们几时结婚的,怎么不请我们饮杯喜酒?”
葡萄仙子也不隐瞒,道:“最近才结婚,但设有举行仪式,现在补请喜酒。”她说着,随即吩咐宫女准备酒肴。
言归正题,神龙太保态度严肃,道:“富氏五恶的事已在本国闹得满城风雨,不日将有大批公私人员前来调查,家母耽心你会出事,所以叫我们先来传话,再三要你预先准备,小心处理这件案子。”
葡萄仙子道:“多谢义母关怀,又烦大哥大嫂前来报讯,但不知国内的舆论如何?”
神龙太保道:“富钰和郎三妹告了御状,并要求把你逮捕处罪,好在你预先递呈奏章,我王通天教主不准他们这样做。满朝文武意见不一,有些人同情富家的不幸遭遇;有些人认为富氏五恶私出国境,在外被人阉割,显然犯了奸淫行为,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这样一来,朝廷里形成了正邪两派的争论,双方辩驳多日,直到最近才决定派遣钦差,前来调查,以便定案。”
葡萄仙子道:“大哥,哪些人同情富家,哪些人不同情他们?”神龙太保道:“八方大煞神之中,南宫操、司徒文、杜充、孟元和计真同情富家,铁金刚和温戎却表示不同情,那老奸巨滑的海东青发言则模棱两可,似乎采取中立态度。我们方面的势力也相当雄厚,大夫子退居幕后,却怂恿千年前辈为首出面,包括许多野仙、散人、五狂,你的诸位师尊以及家父母,所以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葡萄仙子道:“钦差是谁?”神龙太保道“冷面阎罗金郎君……”
菩提子听了,骇然地插嘴道:“此人相当难缠,我们原来的计划就此被他打破,必须从新讨论。”
神龙太保道:“你们原来准备了什么计划?”
菩提子道:“我们本来不想说出凶手是准,但金郎君来查此案,只怕无法稳瞒,非说实话不可了。”神龙太保问道:“谁是凶手?”
菩提子正拟回答,忽见宫女进来,请吃晚誓,于是大家起身,走入饭厅。
坐定后,菩提子亲自拿起酒瓶,替各人斟酒。
神龙太保抢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酒!这是哪里弄来的?”葡萄仙子支开了侍酒的宫女们,然后道:“这酒是凶手赠送的,叫做百日香。”
玉面狐女道:“百日香?那不是女人邦的特产吗?难道凶手是女人邦邦主吗?”
菩提子道:“大嫂见多识广,一猜就中。”
神龙太保连饮三杯,抹了嘴巴,又赞了一声好酒,接着道:“想来凶手已经抓到,这场官司我们可以稳占上风了。”
葡萄仙子叹了一口气,道:“凶手给小妹放走了。”
神龙太保夫妇同时十惊异地道:“u冈I你放掉凶手,这是怎么一回事?”
菩提子道:“大哥大嫂,且听我讲,那凶手是非放掉不可的……”于是他就把罗刹邦招考驸马,女人邦邦主阮淑英乘机相当雄厚,大夫子退居幕后,却怂恿千年前辈为首出面,包括许多野仙、散人、五狂,你的诸位师尊以及家父母,所以对方不敢轻举妄动。”葡萄仙子道:“钦差是谁?”
神龙太保道“冷面阎罗金郎君……”
菩提子听了,骇然地插嘴道:“此人相当难缠,我们原来的计划就此被他打破,必须从新讨论。”
神龙太保道:“你们原来准备了什么计划?”菩提子道:“我们本来不想说出凶手是准,但金郎君来查此案,只怕无法稳瞒,非说实话不可了。”
神龙太保问道:“谁是凶手?”
菩提子正拟回答,忽见宫女进来,请吃晚誓,于是大家起身,走入饭厅。
坐定后,菩提子亲自拿起酒瓶,替各人斟酒。
神龙太保抢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酒!这是哪里弄来的?”葡萄仙子支开了侍酒的宫女们,然后道:“这酒是凶手赠送的,叫做百日香。”
玉面狐女道:“百日香?那不是女人邦的特产吗?难道凶手是女人邦邦主吗?”
菩提子道:“大嫂见多识广,一猜就中。”
神龙太保连饮三杯,抹了嘴巴,又赞了一声好酒,接着道:“想来凶手已经抓到,这场官司我们可以稳占上风了。”
葡萄仙子叹了一口气,道:“凶手给小妹放走了。”
神龙太保夫妇同时惊异地道:“啊!你放掉凶手,这是怎么一回事?”菩提子道:“大哥大嫂,且听我讲,那凶手是非放掉不可的……”于是他就把罗刹邦招考驸马,女人邦邦主阮淑英乘机率众前来择婿,阉割许多前去强奸她们的考生,包括富氏五恶在内,自己与葡萄仙子如何交结阮淑英,以及怎样叫她去实行禁杀男婴,和以移民方式准许大批未婚男性入境招亲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神龙太保听了,举杯道:“恭贺小妹和妹夫,这是好计划,造福人群,功德无量,不但功可抵罪,而且我王通天教主听了,必然另有重赏……”
玉面狐女抢着补充道:“不,不但我王加赏,而且天国和仙国也会传令嘉奖,惠赐金丹仙酒,交梨,火枣,使你们增进道行,进位上仙。”
葡萄仙子道:“大哥大嫂说得太好了,小妹只希望我王不加谴责,却不作那些非分之想。”
他们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大家非常高兴。过了一会,菩提子道:“有了,我有对付饮差大人金郎君的办法了。”
神龙太保道:“什么办法,快说!”
菩提子道:“富氏五恶惨死,主犯虽是女人邦邦主阮淑英,但事实上凶手却是大玄师父,我们不妨把全部责任向那死鬼的头上一推,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神龙太保道,“当然这是好主意,可是不留活口,终嫌理由欠缺,美中不足。”玉面孤女道:“什么理由欠缺,美中不足?妹夫可以这样讲:大玄师父道行高妙,武功卓绝,在打斗中,双方各尽全力,拚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所以失手打死了凶手,有何罪过?据我所闻,大玄师父乃是女人邦第—高手,岂是容易对付?将她打死,谁也不会说妹夫杀人灭口,故意把阉割的责任推在她的头上,何况她确是凶手,宰了她,也是应该的。”
神龙太保道:“你也说得有理。”
他们谈谈说说,喝喝吃吃,直到午夜,神龙太保夫妇立起身来告辞。
葡萄仙子惊问道:“你们远道而来,为什么这样匆忙就要回去了?”
神龙太保道:“不是回去!我们为了要避嫌疑,不便在此逗留。
事实上,家母叫我们前来助拳。如果对方万—使用武力,我们也就不客气了。现在为兄另有妥当的息脚之处,在必要时,再来看你们。”
葡萄仙子道:“既然如此,小妹也不挽留大哥大嫂了。”
神龙太保道:“这里有后门吗?我们想从后门出去。”
菩提子道:“为何不走前门?”
神龙太保低声道,“你们不要以为有恃无恐,还是小心为妙!对方暗派了许多打手和眼线,可能已到这里,小心,小心,千祈小心!”
菩提子和葡萄仙子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亲自送客,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临走时,葡萄仙子还加说一句:“小妹已准备了很多‘百日香’奉赠义父母,大哥大嫂和诸兄妹等解酲润喉。”
次日上午,菩提子得到武青的报告:街头巷尾出现了大批面孔陌生,态度暖昧的外籍人士,三五成群,男女都有。不久,陆生也暗递消息:城内旅馆邸舍也逐渐住满了许多游客,言语不通必须重译才知。武青和陆生都说:官方正在密切注意他们的行动。
菩提子暗想道:“这批来历不明的人物,必是我们的朋友或仇敌。”
到了下午,又有不少旅客陆续到达,拥入酒楼茶肆,大吃大喝,店家生意兴隆,应接不暇。他们性情豪爽,出手阔绰,小帐乱给,超过常规,真所谓挥金如土,使店主侍役,无不笑逐颜开。
在热闹的气氛中往往隐藏着杀机。那些豪客中,一部分人似乎非常仇视罗刹邦,出言粗俗,无所忌讳,十句言话,三句骂人,七句批评时政,而且借酒假醉,藉故闹事,到处骚扰,使治安当局感到头痛。菩提子乔装了一个平民,混在人群中暗察明访,发觉那批豪客十有九来自魔国,显然都有特殊使命,故敢明目张胆,在此为非作歹,横行不法。
菩提子见微识著,知道京城里已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中了。又次日上午,武青又前来报告:“魔国野仙富钰夫妇,率领下属数十人,已到了城外,进驻黄冈山庄的一个大院子里。”
菩提子听了,并不吃惊,连忙去见葡萄仙子。夫妻商量结果,决定前往黄冈山庄,拜谒富郎二老,在礼貌上讲,这是必要的。于是他们准备了大红拜帖,离开了王宫。由武青领路出城,不久到达了目的地,在一所黄砖墙垣的大院子门前停步,递投了红帖。过了一会,富家总管郑泰出来,接引他们三人进入院内,直到正厅,坐于宾位,家丁前来献茶,郑泰陪在旁座。双方敷衍了几句客套语。须臾,富钰郎三妹面带哀容,从后堂进入正厅,葡萄仙子和菩提子连忙起身拜见。富钰说一声:“免礼,请坐!”就与其妻双双坐于主位。葡萄仙子首先裣衽道:“启禀二位前辈,这次敝邦招考驸马,发生意想不到的巨变,竟然使尊府五个世兄同遭不幸,实深悲痛。因此,后学夫妇特来请罪。”
富钰道:“事已到此地步,请罪也是枉然,不过,老夫倒要问明,人间凡夫俗子,准有这样能耐。竟能置我家五子于死地?”
葡萄仙子道:“说来事有凑巧,海外女人邦的国师大玄师父,闻敝邦招考驸马,必有许多年轻考生报名应试,所以率领大批女官前宋择婿,杀人凶手就是这个老道婆,”
富钰道:“听说除了我家五子外,另有三十—个被害者,是吗?”
葡萄仙子道:“是。”
富钰道:“凶手现在何处?”
菩提子拱手道:“她已被后学从高阁击下,跌死了。”
郎三妹道:“老身不相信,以大玄贼道婆的武功,怎会跌死?请问高阁共有几层?”菩提子道:“五层。”郎三妹冷笑—声,道:“大玄道行武功,超凡入圣,即使十层高阁,她不会跌死,显然此中必有狡计,莫非你们二人杀死我儿。
把责任推在她的身上。”
菩提子态度自若,平静地道:“前辈明鉴!大玄纵上高阁时,胫骨被后学掷瓦击碎,已成残废,所以失足下坠,像倒栽葱那样,头颅撞在地面上,死有余辜。”郎三妹面色铁青。盯着菩提子看了片刻,冷冷地晒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菩棍子道:“后学不敢说谎。”郎三妹道:“老身倒看不出你,平时只能作曲制谱的人,竟然有此本领,把—个将成仙体的大玄女道婆胫骨击碎,这倒是一件奇事。”
菩提子对于郎三妹的讽刺,并不介怀,淡然道:“后学侥幸得手,也许是尊府五位世兄在天之灵,冥其中助我报仇。”
郎三妹道:“你倒很会说话。不过,者身已派人前去掘坟,并要检验大玄师父之尸,如果发现她的胫骨没有碎裂,那末,你们就要倒运了。”
菩提子并未因对方的恐吓而感到畏惧,微笑道:“前辈此举正好证明后学之言不讹。”
富钰道:“大玄恶道婆在女人邦不过是一个国师而已,她残杀我家五子,必有主谋,请问你们二位野仙,主谋是谁?”
郎三妹接着道:“不错,小小国师,若无主谋撑腰,怎敢有此斗胆,大开杀戒?此其一;刚才你们讲话,只说大玄,不提那女邦主阮淑英,显然避重就轻,必有难言之隐,此其二;听说阮淑英在这里的时候,你们与她互相勾结,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沉瀣—气,狼狈为奸,并已订立攻守同盟,此其三;阮淑英本是杀人元凶,你们不把她扣留问罪,反在我们到达贵邦之前,暗中怂恿她逃走,但走了宾客,走不了主人,那就是你们情虚,也可说阮淑英畏罪潜逃,都是自露破绽,此其四……”
菩提子正拟插嘴,即被郎三妹阻喝道:“住口!叫你的女人讲话。”
郎三妹知道菩提子口才甚好,必有—番辩护的言论,所以她不准他开口,而一定要葡萄仙子讲话,希望在她的失言中找出错点,加以陷害。
可是郎三妹却小觑了葡萄仙子,也等于她失眼,看错了人。众所周知,后者是个天生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否则怎会博得七位师尊,三个义父和一个义母的欢心?若论口才,也并不输于她的丈夫,所以,当她听到郎三妹阻喝菩提子时,就侃侃的批评道:“郎前辈,你错了!宇宙列国都知道女人邦的国师院掌握大权,邦主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而已。阮淑英武功有余,道行不足,岂有能力残害令郎?因此,我们揆诸情理,杀人元凶必是大玄无疑。至于郎前辈说什么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以及攻守同盟等语,那都绝非事实,希望不要轻信谣言。不过,后学确有与阮淑英有一点联系,但此事业已上奏我王通天教主,但奏章的内容如何,后学有严守秘密的责任,请恕我无法奉告,否则朝廷的法律你老人家并非不知,千祈不再追问。此外,尚有一事,必须声明:杀人元凶既已消灭,本邦没有理由扣留无辜之人,而破坏睦邻政策,伺况阮淑英来时堂皇,去亦清白,怎好说她畏罪潜逃?同时,她根本不知二位前辈屈尊降临,如果预先知道的话,可能她会等候你们。”
郎三妹想不到对方讲话这样无礼,竟敢顶撞自己,不免心里生气,可是她也找不出适当理由反驳,只得暂时忍耐。
厅中一片静寂,但气氛非常险恶。
过了一会,菩提子开口道:“五位令郎的尸体尚未腐烂,拟请前辈过目之后,以便择吉下葬,所谓入士为安。”一言惊醒梦中人,富钰听了,哦了一声,不禁双目流泪,而郎三妹却忍不住悲哀,顿时号啕大哭下。
菩提子和葡萄仙子也双双流泪,一边趋前劝慰。
接着,菩提子高声道:“二位前辈,人死不能复生,千祈节哀,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备棺成殓,造坟安葬,以免亡魂飘荡,无处归宿。”富钰夫妇听了,连忙收泪。
郎三妹要想去看爱子的尸体,但立即被富钰竭力阻止,以免她过份悲伤,有损健康,一边吩咐总管郑泰跟随武青同往城外虎蹲山麓的岩穴里验收尸体,即日备棺成殓,入土安葬。
菩提子也叮嘱武青将另外三十一个考生的尸体同样处理。
最后。葡萄仙子道、“前辈长途跋涉,辛苦了,后学恭请二位老人家立即移居本邦王宫,并于今晚敬备酒席洗尘。”
可是富钰和郎三妹心存芥蒂,怨气难消,因此并未领情,也不回答,缓步进入后堂。
葡萄仙子对于富钰夫妇的傲慢态度并不介怀,只不过置之一笑而已。她与菩提子尊敬他们,自称后学的原因,是在于对方年龄已高,又有丧子之痛,而自己却是地主,所以处处退让三分,若论阶级,大家都是野仙,彼此不分高低。也无须互相尊敬。
过了一天,魔国金郎君率领部曹、书吏、刑役、皂隶等数十人到达罗刹邦,葡萄仙子早已准备了城西女修道院的四楼一阁,作为钦差大人治事之所,又拔出了二十个夫役杂工,以供使唤。
其实金郎君早巳派来一批侦查办案的人员,预先暗作部署,只因他们分别隐寓于当地民间,所以外界人士谁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一回事。
金郎君到了罗刹邦七天,只见女修道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对于罗刹邦官方访问或外地人士的拜谒,一律婉言谢绝,不予接见。
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三投名刺,都饷以闭门之羹,而富钰夫妇二次亲往询问开庭审判日期,一次具函谴责金郎君办事迂缓,也未蒙理会。因此,众人对于金郎君表演这种讳莫如深,大失常情的态度,无不感到迷惘,而且甚为失望。
可是金郎君并非闭门纳福,闲着休养,相反的,他也终日忙个不停,例如,接受隐寓民间的侦察人员汇报,收集两造的贤料,听取当地舆论的详情,抽调罗刹邦官方有关的卷宗而加以研究和分析,并开会讨论,调查招考驸马的过程。女人邦在这里的一切行动,以及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的功过得失,到了第十天下午,他才将全部案件整理清楚,并作出一个非常彻底的结论。
当天晚间,黄昏以后,金郎君独自溜出了女修道院,迳赴黄冈山庄,访问富钰伉俪。
他突然降临,倒使富氏夫妇大感意外,连忙迎入正厅,宾主坐定,献茶既毕,然后开始谈话。
富钰道:“请问金大人,何时开庭?”
金郎君道:“不开庭了!”
郎三妹惊异地抢着道:“大人此言,是何意思?”
金郎君不答正题,微笑道:“我们都是同僚,请贤伉俪不要叫我大人。”
郎三妹会意,连忙屏退左右仆人,并再追问—句。
金郎君正色道:“你们的官司打不赢了!”
富钰惊道,“是何道理?”
金郎君道,“理由有二:(一)令郎等生前私出国境,有罪;(二)假冒姓氏籍贯,前来应考驸马,倒也罢了。却怂恿许多考生,自充罪魁祸首,深夜进入女修道院,企图进行集体污辱,以致招了杀身之祸,也是罪有应得。”
富钰道:“大人何以证明我家五子假造姓名籍贯,以及怂恿别的考生为非作歹等事?”金郎君道:“我在本国早已收集了令郎等生前的字体笔迹,经过严密核对,与他们在罗刹邦投考申请书上的笔迹完全相符。我又检得以令郎等为首出面,夜袭女修道院的通告,签字的笔迹也可作为证明。”
郎三妹道:“请问大人如何检得那通告?”
金郎君道:“在罗刹邦官方的档案里,我检出三份通告,又另在虎蹲山麓的岩穴里,从许多考生尸体的衣袋里也搜出了十二份。”郎三妹道:“那些通告可能是罗刹邦假造呢?”
翕郎甘笑道:“通告可以伪造,但签字无法假冒……”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接下去道:“所以这场官司,贤伉俪完全趋于下风,而且你们连言语也讲不响亮。”
富钰道:“请教金大人,我们有否办法使官司不输,如果攀不到罗刹邦,至少也要打击女人邦,以泄我们心头之恨。”
金郎君摇摇头,道:“依我冷面阎罗之见,只怕贤伉俪对上述两点无法如愿。”郎三妹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认输了吗?”金郎君道:“认辅还是小事,可能另有后果。”
富钰惊道:“什么后果?”
金郎君道:“贤伉俪业已犯了三项罪名,大祸即将临门,知道吗?”
郎三妹淡然道:“请大人指出,我们犯了那三项罪名。”
金郎君道:“教子不严,自绝后嗣,其罪一也;纵子偷出国境,形同叛徒,其罪二也;递呈奏章,诬告本国的卫星——罗刹邦,以及谎奏葡萄仙子谋害令郎等五人,其罪三也。犯此三罪,轻者革留严议;中则予告休致。不得捐复,重则军台处刑。”
此话出诸魔国闻名、铁面无私的金郎君之口,吓得富钰和郎三妹心惊肉跳,顿时坐立不安,因那三种罚则,即使是第一项轻罪,也要使富家祖宗蒙羞,若判重罚,他们从此之后,也许将被逐出魔国的政治舞台,使其本身永远拾不起头来,甚至在军台丧失性命,也有可能,何况他们自知过去得罪别人的地方不少,怨家见自己失势,必将乘机报复,前途显然是凶多吉少。他们想到这里,不由面色大变,冷汗满面。
富钰素知金郎君不讲交情,万事决不徇私饶人,所以也懒得出口恳求恕罪,倒是郎三妹聪明,看到丈夫没有作声,只是叹气,还说什么:“我们认输,认罪就是了!”她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就代他央求道:“大人说得不错,我们确是有罪,不该一时糊涂,妄上奏章,今经指明,才恍然大悟,但错已铸成,无法挽回,千祈金大人抬高贵手,网开—面,让我们安全脱罪,那就感恩不浅了!”
金郎君看了郎三妹—眼,勃然大怒,道:“富夫人,你凭什么理由求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冷面阎罗是不通关节的吗?”郎三妹恬静地道:“金大人要治我们的罪,尽可高坐法堂,明正典刑,何必夤夜屈尊降临敝舍?现在大人既已来此,故知此事尚有转宽的余地,所以犯奸妇敢于斗胆恳求恕罪。”金郎君听了,面色立即改善,哈哈大笑道:“听说富夫人乃是女中丈夫,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他说到这里,伸手取杯,喝了一口茶,接着道:“不错,这件案尚有转宽的余地。”
富钰听了大喜道:“请大人指教!”
于是金郎君道:“你们附耳过来!”
富钰夫妇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金郎君座边,后者也站起身来,在他们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响亮地道:“这样一来,贤伉俪不但保持身家,而且还有了后裔,一举两得,不知尊意如何?”
“大人,对方肯答应吗?”富钰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王通天教主之命令,谁敢不依?”金郎君道。
这时,富钰和郎三妹方才如梦初醒,怪不得这次金郎君竟然也肯徇情,原来是国王授意他这样做的。
“我王怜贤伉俪遭遇巨变。所以有此一举,希望你们好自为之!”金郎君补充道。
富钰夫妇听了,连忙跪倒地上,向南遥谢王恩浩荡。
于是金郎君告辞,主人双双送到门外,口中连声道谢。
翌日上午,公主葡萄仙子和菩提子会同女邦主丁香夫妇、陈根、赫芳、陆生、武青、梧桐子等以及其他官员数十人,又携带了许多礼物,迳赴城外黄冈山庄,到了门前,大家下马落车,当时由总管郑泰进去通报,不久富钰和郎三妹出来迎接。葡萄仙子夫妇见到富郎二老,立即双双趋前,恭敬地跪下叩头请安,口称“义父母大人!”接着罗刹邦女邦主夫妇和全体官员依次上前拜贺,欢声如雷。富钰和郎三妹看到这种场面,心里极为感动,随即把葡萄仙子和菩提子拉了起来,道:“我儿少礼!”—边邀请该邦君臣进入庄内大厅,分别叙礼献茶。
不久,金郎君率下属也来道贺。
富钰夫妇心中甚慰,连忙吩咐大摆筵席。
当众人吃喝时,金郎君即席宣布:“将来葡萄仙子和菩提子生下来的第一个男孩,就是富郎二老的孙儿。”
众人鼓掌欢呼,久久不绝。
散席后,金郎君和下属们首先告辞,迳回魔国复命。
一场风波,就此化为乌有。仇家变成了亲家,而众人也皆大欢喜。接着,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坚请义父母迁到王宫居住,以便朝夕奉侍。二老到了这时,也不推辞,欣然答应,于是众人拥着他们上马坐车,浩浩荡荡回宫去了。
当晚,邦母丁太夫人和女邦主夫妇在正殿设宴,恭请富郎二老,葡萄仙子夫妇。以及满朝文武百官,欢迎本邦公主的义父母降临。此后,富钰夫妇安居宫中,义女义婿奉侍甚为孝敬,天天陪着游山玩水。餐餐供应“百日香”美洒,饮得他们老怀大慰。
到了五七三十五日,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在罗刹邦最大的国恩寺设祭,诵经追荐富氏五兄弟的亡魂,并附祭许多死于非命的考生。又过了一个月。富钰夫妇倦游知还,准备回家。而葡萄仙子和菩提子因这里的任务已毕,也就整理行装。与义父母结件,辞别邦人。同回魔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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