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本纪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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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籍者,下相人也,〔一〕字羽。〔二〕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三〕梁父即楚將项燕,〔四〕为秦將王翦所戮者也〔五〕。项氏世世为楚將,封於项,〔六〕故姓项氏。 〔一〕集解地理志临淮有下相县。索隱县名,属临淮。案:应劭云「相,水名,出沛国。沛国有相县,其水下流,又因置县,故名下相也」。正义括地志云:「相故城在泗州宿豫县西北七十里,秦县。」项,胡讲反。籍,秦昔反。
〔二〕索隱按:下序传籍字子羽也。
〔三〕索隱按:崔浩云「伯、仲、叔、季,兄弟之次,故叔云叔父,季云季父」。 〔四〕正义燕,乌贤反。
〔五〕集解始皇本纪云:「项燕自杀。」索隱此云为王翦所杀,与楚汉春秋同,而始皇本纪云项燕自杀。不同者,盖燕为王翦所围逼而自杀,故不同耳。
〔六〕索隱地理志有项城县,属汝南。正义括地志云:「今陈州项城县城即古项子国。」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櫟阳逮,〔一〕乃请蘄〔二〕狱掾曹咎书抵櫟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三〕项梁杀人,与籍避仇於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四〕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五〕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一〕索隱按:逮训及。谓有罪相连及,为櫟阳县所逮录也。故汉(史)〔世〕每制狱皆有逮捕也。正义櫟音药。逮音代。
〔二〕集解苏林曰:「蘄音机,县,属沛国。」
〔三〕集解应劭曰:「项梁曾坐事传系櫟阳狱,从蘄狱掾曹咎取书与司马欣。抵,归;已,止也。」韦昭曰:「抵,至也。谓梁尝被櫟阳县逮捕,梁乃请蘄狱掾曹咎书至櫟阳狱掾司马欣,事故得止息也。」索隱按:服虔云「抵,归也」。韦昭云「抵,至也。」刘伯庄云「抵,相凭託也」。故应劭云「项梁曾坐事系櫟阳狱,从蘄狱掾曹咎取书与司马欣。抵,归;已,息也」。
〔四〕索隱韦昭云:「浙江在今钱塘。」浙音「折狱」之「折」。晋灼音逝,非也。盖其流曲折,庄子所谓「淛河」,即其水也。淛折声相近也。
〔五〕集解韦昭曰:「扛,举也。」索隱说文云:「横关对举也。」韦昭云:「扛,举也。」音江。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一〕其九月,会稽守〔二〕通谓梁曰:〔三〕「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四〕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將。」〔五〕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復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綬。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六〕一府中皆慴伏,〔七〕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眾乃皆伏。於是梁为会稽守,籍为裨將,徇下县。〔八〕
〔一〕索隱徐氏以为在沛郡,即蘄县大泽中。
〔二〕集解徐广曰:「尔时未言太守。」正义守音狩。汉书云景帝中二年七月,更郡守为太守。
〔三〕集解楚汉春秋曰:「会稽假守殷通。」正义按:言「假」者,兼摄之也。
〔四〕索隱按:谓先举兵能制得人,后则为人所制。故荀卿子曰:「制人之与为人制也,其相去远矣」。
〔五〕正义张晏云:「项羽杀宋义时,桓楚为羽使怀王。」
〔六〕索隱此不定数也。自百已下或至八十九十,故云数十百。
〔七〕索隱说文云:「讋,失气也。」音之涉反。 〔八〕集解李奇曰:「徇,略也。」如淳曰:「徇音「抚徇」之「徇」。徇其人民。」
广陵人召平於是为陈王徇广陵,〔一〕未能下。〔二〕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三〕拜梁为楚王上柱国。〔四〕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五〕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六〕,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適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七〕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八〕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举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於是眾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蒲將军〔九〕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不邳。〔一0〕
〔一〕正义扬州。
〔二〕正义胡嫁反。以兵威服之曰下。 〔三〕正义矫,纪兆反。召平从广陵渡京口江至吴,诈陈王命拜梁。 〔四〕集解徐广曰:「二世之二年正月也。」駰案:应劭曰「上柱国,上卿官,若今相国也」。
〔五〕集解晋灼曰:「东阳县本属临淮郡,汉明帝分属下邳,后復分属广陵。」索隱下音如字。按:以兵威伏之曰下,胡嫁反。彼自归伏曰下,如字读。他皆放此。东阳,县名,属广陵也。正义括地志:「东阳故城在楚州盱眙县东七十里,秦东阳县城也,在淮水南。」
〔六〕集解晋灼曰:「汉仪注云令吏曰令史,丞吏曰丞史。」正义楚汉春秋云东阳狱史陈婴。
〔七〕集解应劭曰:「苍头特起,言与眾异也。苍头,谓士卒皁巾,若赤眉、青领,以相別也。」如淳曰:「魏君兵卒之号也。战国策魏有苍头二十万。」索隱晋灼曰:「殊异其军为苍头,谓著青帽。」如淳曰:「特起犹言新起也。」按:为苍头军特起,欲立陈婴为王,婴母不许婴称王,言天下方乱,未知瞻乌所止。
〔八〕集解张晏曰:「陈婴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隱按:潘旌是邑聚之名,后为县,属临淮。
〔九〕集解服虔曰:「英布起於蒲地,因以为号。」如淳曰:「言当阳君、蒲將军皆属项羽,此自更有蒲將军。」索隱按:布姓英,咎繇之后,后以罪被黥,故改姓黥以应相者之言。韦昭云「蒲,姓也」,是英布与蒲將军二人共以兵属项梁也。故服虔以为「英布起蒲」,非也。按:黥布初起於江湖之闲。
〔一0〕正义被悲反。下邳,泗水县也。应劭云:「邳在薛,徙此,故曰下邳。」按:有上邳,故曰下邳。
当是时,秦嘉〔一〕已立景驹为楚王,〔二〕军彭城东,〔三〕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四〕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將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五〕项梁使別將朱鸡石、余樊君与战。余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六〕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別攻襄城,〔七〕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別將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一〕集解陈涉世家曰:「秦嘉,广陵人。」
〔二〕集解文颖曰;「景驹楚族,景氏,驹名。」
〔三〕正义括地志云:「徐州彭城县,古彭祖国也。」言秦嘉军於此城之东。
〔四〕集解邓展曰:「今胡陆,属山阳。汉章帝改曰胡陵。」
〔五〕集解徐广曰:「县名,在沛。」
〔六〕正义括地志云:「故薛城古薛侯国也,在徐州滕县界,黄帝之所封。左传曰定公元年薛宰云「薛之祖奚仲居薛,为夏车正」,后为孟尝君田文封邑也。」
〔七〕正义许州襄城县。
居鄛人范增,〔一〕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二〕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四〕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將〔五〕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为能復立楚之后也。」〔六〕於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闲,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七〕从民所望也。〔八〕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九〕。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一〕索隱晋灼音「勦绝」之「勦」。地理志居鄛县在庐江郡,音巢,是故巢国,夏桀所奔。荀悦汉纪云:「范增,阜陵人也。」
〔二〕正义顾著作云:「固宜当应败也。」当音如字。
〔三〕集解徐广曰:「楚人也,善言阴阳。」駰案:文颖曰「南方老人也」。索隱徐广云:「楚人善言阴阳者,见天文志也。」正义虞喜志林云:「南公者,道士,识废兴之数,知亡秦者必於楚。」汉书艺文志云南公十三篇,六国时人,在阴阳家流。
〔四〕集解瓚曰;「楚人怨秦,虽三户犹足以亡秦也。」索隱臣瓚与苏林解同。韦昭以为三户,楚三大姓昭、屈、景也。二说皆非也。按:左氏「以畀楚师于三户」,杜预注云「今丹水县北三户亭」,则是地名不疑。正义按:服虔云「三户,漳水津也」。孟康云「津峡名也,在鄴西三十里」。括地志云「浊漳水又东经葛公亭北,经三户峡,为三户津,在相州滏阳县界」。然则南公辨阴阳,识废兴之数,知秦亡必於三户,故出此言。后项羽果度三户津破章邯军,降章邯,秦遂亡。是南公之善讖。
〔五〕集解如淳曰:「蜂午犹言蜂起也。眾蜂飞起,交横若午,言其多也。」索隱凡物交横为午,言蜂之起交横屯聚也。故刘向传注云「蜂午,杂沓也」。又郑玄曰「一纵一横为午」。
〔六〕正义为,于偽反。 〔七〕集解徐广曰:「此时二世之二年六月。」 〔八〕集解应劭曰:「以祖謚为号者,顺民望。」 〔九〕集解郑氏曰:「音煦怡。」正义盱,况于反。眙,以之反。盱眙,今楚州,临淮水,怀王都之。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一〕与齐田荣、司马龙且〔二〕军救东阿,〔三〕大破秦军於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闲故齐將,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四〕齐兵,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闲,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五〕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闲以市於齐。〔六〕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別攻城阳,〔七〕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八〕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九〕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一0〕大破秦军,斩李由。〔一一〕还攻外黄,〔一二〕外黄未下。
〔一〕正义亢音刚,又苦浪反。父音甫。括地志云:「亢父故城在兗州任城县南五十一里。」
〔二〕正义子余反。
〔三〕正义括地志云:「东阿故城在济州东阿县西南二十五里,汉东阿县城,秦时齐之阿也。」
〔四〕正义下「使」色吏反。趣音促。
〔五〕集解如淳曰:「相与交善为与国,党与也。」索隱按:高诱注战国策云「与国,同祸福之国也。」
〔六〕集解张晏曰:「若市买相贸易以利也。梁救荣难,犹不用命。梁念杀假等,荣未必多出兵,不如依春秋寄公待以礼也,又可以贸易他利,以除己害,遂背德可辅假以伐齐,故曰市贸易也,」晋灼曰:「假,故齐王建之弟,欲令楚杀之,以为己利,而楚保全不杀,以买其计,故曰市也。」索隱按:张晏云「市,贸易也」韦昭云「市利於齐也」,故刘氏亦云「市犹要也」。留田假而不杀,欲以要胁田荣也。 〔七〕正义括地志云:「濮州雷泽县,本汉城阳,在州东九十一里。地理志云城阳属济阴郡,古郕伯国,姬姓之国。史记周武王封季弟载于郕,其后迁於城之阳,故曰城阳。」 〔八〕正义括地志云:「濮阳县在濮州西八十六里濮县也,古吴之国。」按: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县也。东即此县东。 〔九〕正义定陶,曹州城也。从濮阳南攻定陶。 〔一0〕正义雍丘,今汴州县也。地理志云「古杞国,武王封禹后於杞,号东楼公,二十一世简公,为楚所灭」,即此城也。
〔一一〕集解应劭曰:「由,李斯子也。」
〔一二〕正义括地志云:「故周城即外黄之地,在雍丘县东。」张晏曰:「魏郡有內黄县,故加「外」也。」臣瓚曰:「县有黄沟,故名。」
项梁起东阿,西,(北)〔比〕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諫项梁曰:「战胜而將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於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一〕曰:「公將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碭。〔二〕
〔一〕集解张晏曰:「显,名也。高陵,县名。」索隱按:晋灼云「高陵属琅邪」。
〔二〕集解应劭曰:「碭,属梁国。」苏林曰:「碭音唐。」正义括地志云:「宋州碭山县,本汉碭县也,在宋州东百五十里。」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余为將,张耳为相,皆走入鉅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闲围鉅鹿,〔一〕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二〕陈余为將,將卒数万人而军鉅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一〕集解张晏曰:「涉,姓;闲,名。秦將也。」
〔二〕集解应劭曰:「恐敌抄輜重,故筑墙垣如街巷也。」 楚兵已破於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將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一〕以沛公为碭郡长〔二〕,封为武安侯,將碭郡兵。
〔一〕集解应劭曰:「天子曰师尹,诸侯曰令尹,时去六国尚近,故置令尹。」瓚曰:「诸侯之卿,唯楚称令尹。时立楚之后,故置官司皆如楚旧。」
〔二〕集解苏林曰:「长如郡守也。」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將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將,范增为末將,救赵。诸別將皆属宋义,号为卿〔一〕子冠军。〔二〕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三〕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鉅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內,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蝨。〔四〕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五〕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六〕饮酒高会。〔七〕天寒大雨,士卒冻飢。项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八〕军无见粮,〔九〕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內而专属於將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一0〕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將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將皆慴服,莫敢枝梧。〔一一〕皆曰:「首立楚者,將军家也。今將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將军。〔一二〕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於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將军,〔一三〕当阳君、蒲將军皆属项羽。
〔一〕集解徐广曰:「一作「庆」。」
〔二〕集解文颖曰:「卿子,时人相褒尊之辞,犹言公子也。上將,故言冠军。」张晏曰:「若霍去病功冠三军,因封为冠军侯,至今为县名。」
〔三〕索隱按:傅宽传云「从攻安阳、扛里」,则安阳与扛里俱在河南。顏师古以为今相州安阳县。按:此兵犹未渡河,不应即至相州安阳。今检后魏书地形志,云「己氏有安阳城,隋改己氏为楚丘」,今宋州楚丘西北四十里有安阳故城是也。正义括地志云:「安阳县,相州所理县。七国时魏寧新中邑,秦昭王拔魏寧新中,更名安阳。」张耳传云章邯军鉅鹿南,筑甬道属河,餉王离。项羽数绝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围鉅鹿下。又云渡河湛船,持三日粮。按:从滑州白马津齎三日粮不至邢州,明此渡河,相州漳河也。宋义遣其子襄相齐,送之至无盐,即今鄆州之东宿城是也。若依顏监说,在相州安阳,宋义送子不可弃军渡河,南向齐,西南入鲁界,饮酒高会,非入齐之路。义虽知送子曲,由宋州安阳理顺,然向鉅鹿甚远,不能数绝章邯甬道及持三日粮至也。均之二理,安阳送子至无盐为长。济河绝甬道,持三日粮,寧有迟留?史家多不委曲说之也。
〔四〕集解如淳曰:「用力多而不可以破蟣蝨,犹言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赵也。」索隱张晏云:「搏音博。」韦昭云「虻大在外,蝨小在內」。故顏师古言「以手击牛之背,可以杀其上虻,而不能破其內蝨,喻方欲灭秦,不可与章邯即战也」。邹氏搏音附。今按:言虻之搏牛,本不擬破其上之蟣蝨,以言志在大不在小也。
〔五〕正义很,何恳反。
〔六〕索隱按:地理志东平郡之县,在今鄆州之东也。 〔七〕集解韦昭曰:「皆召尊爵,故云高。」索隱韦昭曰:「皆召高爵者,故曰高会。」服虔云:「大会是也。」
〔八〕集解徐广曰:「芋,一作「半」。半,五升器也。」駰案:瓚曰「士卒食蔬菜,以菽杂半之。」索隱芋,蹲鴟也。菽,豆也。故臣瓚曰「士卒食蔬菜,以菽半杂之」,则芋菽义亦通。汉书作「半菽」。徐广曰:「芋,一作「半」。半,五升也。」王劭曰:「半,量器名,容半升也。」 〔九〕正义胡练反。顏监云:「无见在之粮。」
〔一0〕索隱私,谓使其子相齐,是徇其私情。崔浩云:「徇,营也。」
〔一一〕集解如淳曰:「梧音悟。枝梧犹枝捍也。」瓚曰:「小柱为枝,邪柱为梧,今屋梧邪柱是也。」正义枝音之移反。梧音悟。
〔一二〕正义未得怀王命也。假,摄也。
〔一三〕集解徐广曰:「二世三年十一月。」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將军將卒二万渡河,〔一〕救鉅鹿。战少利,陈余復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於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二〕虏王离。涉闲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鉅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將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三〕於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將,入辕门,〔四〕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將军,诸侯皆属焉。 〔一〕正义漳水。
〔二〕集解文颖曰:「秦將也。」
〔三〕集解汉书音义曰:「惴音章瑞反。」
〔四〕集解张晏曰:「军行以车为陈,辕相向为门,故曰辕门。」
章邯军棘原,〔一〕项羽军漳南,〔二〕相持未战。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三〕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於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於死。愿將军孰计之。」陈余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將,南征鄢郢,北阬马服,〔五〕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將,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六〕竟斩阳周。〔七〕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將军为秦將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並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將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將军以脱其祸。夫將军居外久,多內却,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將军內不能直諫,外为亡国將,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將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八〕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九〕妻子为僇乎?」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一0〕使项羽,欲约。约未成,项羽使蒲將军日夜引兵度三户,〔一一〕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一二〕大破之。
〔一〕集解张晏曰:「在漳南。」晋灼曰:「地名,在鉅鹿南。」
〔二〕正义括地志云:「浊漳水一名漳水,今俗名柳河,在邢州平乡县南。注水经云漳水一名大漳水,兼有水之目也。」
〔三〕集解凡言司马门者,宫垣之內,兵卫所在,四面皆有司马,主武事。总言之,外门为司马门也。索隱按:天子门有兵阑,曰司马门也。
〔四〕正义走音奏。 〔五〕索隱韦昭云:「赵奢子括也,代号马服。」崔浩云:「马服,赵官名,言服武事。」
〔六〕索隱服虔云:「金城县所治。」苏林曰:「在上郡。」崔浩云:「蒙恬树榆为塞也。」
〔七〕集解孟康曰:「县属上郡。」正义括地志云:「寧州罗川县在州东南七十里,汉阳周县。」
〔八〕索隱此诸侯谓关东诸侯也。何以知然?文颖曰:「关东为从,关西为横。」高诱曰:「关东地形从长,苏秦相六国,号为合从。关西地形横长,张仪相秦,坏关东从,使与秦合,号曰连横。」
〔九〕索隱公羊传云:「加之鈇质。」何休云:「要斩之罪。」崔浩云:「质,斩人椹也。」又郭注三苍云:「质,莝椹也。」 〔一0〕集解张晏曰:「候,军候。」索隱候,军候,官名。始成,其名。
〔一一〕集解服虔曰:「漳水津也。」张晏曰:「三户,地名,在梁淇西南。」孟康曰:「津峡名也,在鄴西三十里。」索隱水经注云「漳水东经三户峡,为三户津」也。淇当为「湛」。案:晋八王故事云「王浚伐鄴,前至梁湛」,盖梁湛在鄴西四十里。孟康云「在鄴西三十里」。又闞駰十三州志云「鄴北五十里梁期故县也」,字有不同。
〔一二〕集解徐广曰:「在鄴西。」索隱汙音于。郡国志鄴县有汙城。丽元云「汙水出武安山东南,经汙城北入漳」。正义括地志云:「汙水源出怀州河內县北大行山。」又云:「故邘城在河內县西北二十七里,古邘国地也。左传云「邘、晋、应、韩,武之穆也」。」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一〕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將军,將秦军为前行。〔二〕
〔一〕集解徐广曰:「二世三年七月也。」駰案:应劭曰「洹水在汤阴界。殷墟,故殷都也」。瓚曰「洹水在今安阳县北,去朝歌殷都一百五十里。然则此殷虚非朝歌也。汲冢古文曰「盘庚迁于此」,汲冢曰「殷虚南去鄴三十里」。是旧殷虚,然则朝歌非盘庚所迁者」。索隱按:释例云「洹水出汲郡林虑县,东北至长乐入清水」是也。汲冢古文云「盘庚自奄迁于北蒙,曰殷虚,南去鄴州三十里」,是殷虚南旧地名号北蒙也。
〔二〕正义胡郎反。
到新安。〔一〕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將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侯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將军计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二〕
〔一〕正义括地志云:「新安故城在洛州澠池县东一十三里,汉新安县城也。即阬秦卒处。」
〔二〕集解徐广曰:「汉元年十一月。」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一〕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於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二〕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於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一〕集解文颖曰:「时关在弘农县衡山岭,今移在河南谷城县。」索隱文颖曰:「在弘农县衡山岭,今移在谷城。」顏师古云:「今桃林县南有洪滔涧水,即古之函关。」按:山形如函,故称函关。正义括地志云:「函谷关在陕州桃林县西南十二里,秦函谷关也。图记云西去长安四百余里,路在谷中,故以为名。」
〔二〕集解孟康曰:「在新丰东十七里,旧大道北下阪口名也。」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一〕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二〕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柰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鯫生〔三〕说我曰「距关,毋內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柰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於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將军。所以遣將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將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於是项伯復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一〕索隱名缠,字伯,后封射阳侯。
〔二〕正义为,于偽反。 〔三〕集解徐广曰:「鯫音士垢反,鱼名。」駰案:服虔曰:「鯫音浅\。鯫,小人貌也。」瓚曰「楚汉春秋鯫,姓也」。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將军戮力而攻秦,將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復见將军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军与臣有却。」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一〕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二〕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於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於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噲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噲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三〕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內,樊噲侧其盾以撞,〔四〕卫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五〕头发上指,目眥尽裂。〔六〕项王按剑而跽〔七〕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噲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噲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啗之。〔八〕项王曰:「壮士,能復饮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將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將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噲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噲出。
〔一〕集解如淳曰:「亚,次也。尊敬之次父,犹管仲为仲父。」 〔二〕正义项羽从弟。 〔三〕正义拥,紆拱反。盾,食允反。
〔四〕正义直江反。
〔五〕正义瞋,昌真反。
〔六〕正义眥,自赐反。
〔七〕索隱其纪反,谓长跪。
〔八〕索隱啗,徒览反。凡以食餧人则去声,自食则上声。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一〕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柰何?」樊噲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於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噲、夏侯婴、靳彊、纪信等〔二〕四人持剑盾步走,从丽山下,道芷阳闲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闲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將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三〕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四〕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一〕集解徐广曰:「一本无「都」字。」
〔二〕索隱汉书作「纪通」。通,纪成之子。
〔三〕集解如淳曰:「脱身逃还其军。」
〔四〕集解徐广曰:「唉,乌来反。」索隱音虚其反。皆叹恨发声之辞。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一〕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二〕项王闻之,烹说者。〔三〕
〔一〕集解徐广曰:「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
〔二〕集解张晏曰:「沐猴,獼猴也。」索隱言獼猴不任久著冠带,以喻楚人性躁暴。果然,言果如人言也。
〔三〕集解楚汉春秋、杨子法言云说者是蔡生,汉书云是韩生。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乃尊怀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將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一〕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於野〔二〕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將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將为侯王。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三〕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四〕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五〕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汉王。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六〕长史欣者,故为櫟阳狱掾,尝有德於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七〕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櫟阳;〔八〕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九〕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瑕丘〔一0〕申阳者,〔一一〕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一二〕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一三〕赵將司马卬定河內,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內,都朝歌。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一四〕当阳君黥布为楚將,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一五〕鄱君〔一六〕吴芮率百越佐诸侯〔一七〕,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一八〕义帝柱国共敖〔一九〕將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二0〕都江陵。〔二一〕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二二〕燕將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二三〕齐將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二四〕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二五〕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將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二六〕陈余弃將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於赵,闻其在南皮,〔二七〕故因环封三县。〔二八〕番君將梅鋗〔二九〕功多,故封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三0〕王九郡,都彭城。〔三一〕
〔一〕集解服虔曰:「兵初起时。」正义难,乃惮反。
〔二〕正义暴,蒲北反。
〔三〕集解苏林曰:「讲,和也。」索隱服虔云:「解,折伏也。」说文云:「讲,和解也。」汉书作「媾解」。苏林云:「媾,和也。」是「讲」之与「媾」俱训和也。业,事也。言虽有疑心,然事已和解也。
〔四〕集解徐广曰:「以正月立。」
〔六〕索隱孟康曰:「县名。今槐里是也。」韦昭曰:「周时名犬丘,懿王所都,秦欲废之,故曰废丘。」正义括地志云:「犬丘故城一名废丘,故城在雍州始平县东南十里。地理志云汉高二年,引水灌废丘,章邯自杀,更废丘曰槐里。」
〔七〕集解韦昭曰:「在长安东,名桃林塞。」
〔八〕集解苏林曰:「櫟音药。」正义括地志云:「櫟阳故城一名万年城,在雍州櫟阳东北二十五里。秦献公之城櫟阳,即此也。」
〔九〕集解文颖曰:「上郡,秦所置,项羽以董翳为翟王,更名为翟。」索隱按:今鄜州有高奴城。正义括地志云:「延州州城即汉高奴县。」 〔一0〕集解徐广曰:「一云瑕丘公也。」
〔一一〕集解服虔曰:「瑕丘县属山阳。申,姓;阳,名。」文颖曰:「姓瑕丘,字申阳。」瓚曰:「瑕丘公申阳是。瑕丘,县名。」
〔一二〕正义括地志云:「洛阳故城在洛州洛阳县东北二十六里,周公所筑,即成周城也。舆地志云成周之地,秦庄襄王以为洛阳县,三川守理之。后汉都洛阳,改为「雒」。汉以火德,忌水,故去洛旁「水」而加「隹」。魏於行次为土,土,水之忌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
〔一三〕正义括地志云:「阳翟,洛州县也。左传云郑伯突入于櫟。杜预云櫟,郑別都,今河南阳翟县是也。地理志云阳翟县是,属潁川郡,夏禹之国。」 〔一四〕正义括地志云:「邢州城本汉襄国县,秦置三十六郡,於此置信都县,属鉅鹿郡,项羽改曰襄国,立张耳为常山王,理信都。地理志云故邢侯国也。帝王世纪云邢侯为紂三公,以忠諫被诛。史记云周武王封周公旦之子为邢侯。左传云「凡、蒋、邢、茅,周公之胤也」。」
〔一五〕索隱六县,古国,皋陶之后。正义括地志云:「故六城在寿州安丰县南百三十二里,本六国,偃姓,皋繇之后所封也。黥布亦皋繇之后,居六也。」
〔一六〕正义番君。番音婆。
〔一七〕集解韦昭曰:「鄱音蒲河反。初,吴芮为鄱令,故号曰鄱君。今鄱阳县是也。」 〔一八〕集解文颖曰:「邾音朱,县名,属江夏。」正义说文云音诛。括地志云:「故邾城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二十里,本春秋时邾国。邾子,曹姓。侠居。至鲁隱公徙蘄。」音机。
〔一九〕正义共音恭。 〔二0〕集解汉书音义曰:「本南郡,改为临江国。」
〔二一〕正义江陵,荆州县。史记江陵,故郢都也。 〔二二〕集解徐广曰:「都无终。」 〔二三〕集解徐广曰:「都即墨。」正义括地志云:「即墨故城在莱州胶水县南六十里。古齐地,本汉旧县。」胶音交。在胶水之东。 〔二四〕索隱按:高纪及田儋传云「临济」,此言「临菑」,误。正义菑,侧其反。括地志云:「青州临菑县也。即古临菑地也。一名齐城,古营丘之地,所封齐之都也。少昊时有爽鳩氏,虞、夏时有季崱,殷时有逢伯陵,殷末有薄姑氏,为诸侯,国此地。后太公封,方五百里。」
〔二五〕正义在济北。
〔二六〕正义地理志云成安县在潁川郡,属豫州。
〔二七〕正义括地志云:「故南皮城在沧州南皮县北四里,本汉皮县城,即陈余所封也。」 〔二八〕集解汉书音义曰:「绕南皮三县以封之。」 〔二九〕集解韦昭曰:「呼玄反。」
〔三0〕正义货殖传云淮以北,沛、陈、汝南、南郡为西楚也。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为东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为南楚。孟康云:「旧名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
〔三一〕集解孟康曰:「旧名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正义彭城,徐州县。
汉之元年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一〕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二〕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三〕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四〕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 〔一〕索隱戏音羲,水名也。言「下」者,如许下、洛下然也。按:上文云项羽入至戏西鸿门,沛公还军霸上,是羽初停军於戏水之下。后虽引兵西屠咸阳,烧秦宫室,则亦还戏下。今言「诸侯罢戏下」,是各受封邑号令讫,自戏下各就国。何须假借文字,以为旌麾之下乎?顏师古、刘伯庄之说皆非。 〔二〕集解文颖曰:「居水之上流也。游,或作「流」。」
〔三〕集解如淳曰:「郴音綝。」
〔四〕集解文颖曰:「郴县有义帝冢,岁时常祠不绝。」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將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市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杀击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一〕荣与彭越將军印,令反梁地。陈余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於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將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余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愿大王资余兵,请以击常山,以復赵王,请以国为扞蔽。」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陈余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余迎故赵王歇於代,反之赵。赵王因立陈余为代王。
〔一〕集解汉书音义曰:「齐与济北、胶东。」正义三齐记云:「右即墨,中临淄,左平陆,谓之三齐。」
是时,汉还定三秦。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齐、赵叛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一〕击彭越。彭越败萧公角等。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征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往,使將將数千人行。项王由此怨布也。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將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係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於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一〕集解苏林曰:「官号也。或曰萧令也。时令皆称公。」
春,汉王部〔一〕五诸侯兵,〔二〕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將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三〕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五〕汉军皆走,相隨入谷、泗水,〔六〕杀汉卒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七〕楚又追击至灵壁东〔八〕睢水上。〔九〕汉军却,为楚所挤,〔一0〕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一一〕围汉王三匝。於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一二〕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一三〕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墮孝惠、鲁元车下,滕公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虽急不可以驱,柰何弃之?」於是遂得脱。求太公、吕后不相遇。审食其〔一四〕从太公、吕后闲行,〔一五〕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
〔一〕集解徐广曰:「一作「劫」。」索隱按:汉书见作「劫」字。
〔二〕集解徐广曰:「塞、翟、魏、殷、河南。」駰案:应劭曰「雍、翟、塞、殷、韩也」。韦昭曰「塞、翟、殷、韩、魏,雍时已败也」。索隱按:徐广、韦昭皆数翟、塞及殷、韩等;顏师古不数三秦,谓常山、河南、韩、魏、殷;顾胤意略同,乃以陈余兵为五:未知孰是。鄙意按:韩王郑昌拒汉,汉使韩信击破之,则是韩兵不下而已破散也。韩不在此数。五诸侯者,塞、翟、河南、魏、殷也。正义师古云:「诸家之说皆非。张良遗羽书曰「汉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復东」,谓出关之东也。今羽闻汉东之时,汉固已得三秦矣。五诸侯者,谓常山、河南、韩、魏、殷也。此年十月,常山王张耳降,河南王申阳降,韩王郑昌降,魏王豹降,虏殷王卬,皆汉东之后,故知谓此为五诸侯。时虽未得常山之地,功臣年表云「张耳弃国,与大臣归汉」,则当亦有士卒尔。时雍王犹在废丘被围,即非五诸侯之数也。寻此纪文,昭然可晓。前贤注释,並失指趣。」高纪及汉书皆言「劫五诸侯兵」。凡兵初降,士卒未有自指麾,故须劫略而行。又云「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发谓差点拨发也,收谓劫略收敛也。韦昭云河南、河东、河內。申阳都雒阳,韩王成都阳翟,皆河南也。,魏豹都平阳,河东也。司马卬都朝歌,张耳都襄国,河內也。此三河士则五诸侯兵也。更著雍、塞、翟,则成八诸侯矣。重明顏公之说是。故韩信传云「汉二年出关,收魏河南,韩、殷王皆降」是。
〔三〕正义括地志云:「(徐州)鲁,兗州曲阜县也。地理志云胡陵在山阳县属也。」
〔四〕正义括地志云「徐州萧县,古萧叔之国,春秋时为宋附庸。帝王世纪云周封子姓之別为附庸也。」
〔五〕集解张晏曰:「一日之中也。或曰旦击之,至日中大破。」
〔六〕集解瓚曰:「二水皆在沛郡彭城。」 〔七〕正义走音奏。
〔八〕集解徐广曰:「在彭城。」索隱孟康曰:「故小县,在彭城南。」
〔九〕集解徐广曰:「睢水於彭城入泗水。」正义睢音虽。括地志云:「灵壁故城在徐州符离县西北九十里。睢水首受浚仪县莨荡水,东经取虑,入泗,过郡四,行千二百六十里。」
〔一0〕集解服虔曰:「挤音「济民」之「济」。」瓚曰:「排挤也。」
〔一一〕正义为,于偽反。
〔一二〕集解徐广曰:「窈亦作「窅」字。」
〔一三〕集解服虔曰:「元,长也。食邑於鲁。」韦昭曰:「元,謚也。」 〔一四〕集解瓚曰:「其音基。」索隱食音异。按:丽、审、赵三人同名,其音合並同,以六国时卫有司马食其,並慕其名。
〔一五〕集解如淳曰:「闲出,闲步,微行,皆同义也。」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一〕为汉將兵居下邑,〔二〕汉王闲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滎阳,〔三〕復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滎阳南京、索闲,汉败楚,〔四〕楚以故不能过滎阳而西。
〔一〕集解徐广曰:「名泽。」正义苏林云:「以姓名侯也。」晋灼云:「外戚表周吕令武侯泽也。吕,县名。封於吕,以为国。」顏师古云:「周吕,封名。令武,其謚也。苏云「以姓名侯」,非也。」
〔二〕集解徐广曰:「在梁。」正义括地志云:「宋州碭山县本下邑县也,在宋州东一百五十里。」按:今下邑在宋州东一百一十里。
〔三〕集解服虔曰:「傅音附。」孟康曰:「古者二十而傅,三年耕有一年储,故二十三年而后役之。」如淳曰:「律年二十三傅之畴官,各从其父畴內学之。高不满六尺二寸以下为罢癃。汉仪注「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为卫士,一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骑驰战阵」。又曰「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尝傅者皆发之。未二十三为弱,过五十六为老。食货志曰「月为更卒,已復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於古者」。」索隱按:姚氏云「古者更卒不过一月,践更五月而休」。又顏云「五当为「三」,言一岁之中三月居更,三日戍边,总九十三日。古者役人岁不过三日,此所谓「一岁力役三十倍於古」也」。斯说得之。 〔四〕集解应劭曰:「京,县名,属河南,有索亭。」晋灼曰:「索音柵。」正义括地志云:「京县城在郑州滎阳县东南二十里。郑之京邑也。晋太康地志云郑太叔段所居邑。滎阳县即大索城。杜预云成皋东有大索城,又有小索故城,在滎阳县北四里。京相璠地名云京县有大索亭、小索亭,大小氏兄弟居之,故有小大之号。」按:楚与汉战滎阳南京、索闲,即此三城耳。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滎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復与楚而背汉。汉军滎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一〕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滎阳以西为汉。
〔一〕集解瓚曰:「敖,地名,在滎阳西北山,临河有大仓。」正义括地志云「敖仓在郑州滎阳县西十五里,县门之东北临汴水,南带三皇山,秦时置仓於敖山,名敖仓云。」
项王欲听之。歷阳侯范增曰:〔一〕「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增急围滎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闲项王。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见使者,详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更持去,以恶食食〔二〕项王使者。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三〕 〔一〕正义括地志云:「和州歷阳县,本汉旧县也。淮南子云「歷阳之都,一夕而为湖」。汉帝时,歷阳沦为歷湖。」
〔二〕正义上如字,下音寺。
〔三〕集解皇览曰「亚父冢在庐江居巢县郭东。居巢廷中有亚父井,吏民皆祭亚父於居巢廷上。长吏初视事,皆祭然后从政。后更造祠郭东,至今祠之。」正义疽,七余反。崔浩云:「疽,附骨痈也。」括地志云:「髑髏山在庐州巢县东北五里。昔范增居北山之阳,后佐项羽。」
汉將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誑楚为王,王可以闲出。」於是汉王夜出女子滎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乘黄屋车,〔一〕傅左纛,〔二〕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三〕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
〔一〕正义李斐云:「天子车以黄繒为盖裹,」 〔二〕集解李斐曰:「纛,毛羽幢也。在乘舆车衡左方上注之。」蔡邕曰「以犛牛尾为之,如斗,或在騑头,或在衡上也。」
〔三〕正义括地志云:「成皋故县在洛州氾水县西南二里。」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一〕魏豹守滎阳。周苛、樅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楚下滎阳城,生得周苛。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將,我以公为上將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项王怒,烹周苛,井杀樅公。 〔一〕集解樅音七容反。
汉王之出滎阳,南走宛、叶,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入保成皋。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一〕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二〕渡河走脩武,从张耳、韩信军。诸將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一〕集解晋灼曰:「独出意。」索隱音徒凋反。汉书作「跳」字。
〔二〕集解徐广曰:「北门名玉门。」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將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侯兵,欲渡河南。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內。使刘贾將兵佐彭越,烧楚积聚。〔一〕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復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二〕相守数月。 〔一〕正义上积赐反。
〔二〕集解孟康曰:「於滎阳筑两城相对为广武,在敖仓西三皇山上。」正义括地志云:「东广武,西广武在郑州滎阳县西二十里。戴延之西征记云三皇山上有二城,东曰东广武,西曰西广武,各在一山头,相去百步。汴水从广涧中东南流,今涸无水。城各有三面,在敖仓西。郭缘生述征记云一涧横绝上过,名曰广武。相对皆立城堑,遂号东西广武。」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一〕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祇益祸耳。」项王从之。
〔一〕集解如淳曰:「高俎,几之上。」李奇曰「军中巢櫓方面,人谓之俎也。」索隱俎亦机之类,故夏侯湛新论为「机」,机犹俎也。比太公於牲肉,故置之俎上。姚察按:左氏「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杜预谓「车上櫓也」,故李氏云「军中巢櫓」,又引时人亦谓此为俎也。正义括地志云:「东广武城有高坛,即项羽坐太公俎上者,今名项羽堆,亦呼为太公亭。」顏师古云:「俎者,所以荐肉,示欲烹之,故置俎上。」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一〕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二〕楚挑战三合,楼烦輒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復出。汉王使人闲问之,乃项王也。汉王大惊。於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闲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
〔一〕集解李奇曰「挑身独战,不復须眾也。挑音荼了反。」瓚曰「挑战,擿嬈敌求战,古谓之致师。」
〔二〕集解应劭曰:「楼烦胡也,今楼烦县。」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且欲击楚,乃使龙且〔一〕往击之。淮阴侯与战,骑將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韩信因自立为齐王。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濊涉往说淮阴侯。淮阴侯弗听。是时,彭越復反,下梁地,绝楚粮。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復从將军。」乃东,行击陈留、〔二〕外黄。
〔一〕集解韦昭曰:「音子閭反。」
〔二〕正义括地志云:「陈留,汴州县也。在州东五十里,本汉陈留郡及陈留县之地。」孟康云:「留,郑邑也。后为陈所并,故曰陈留。」臣瓚又按:宋有留,彭城留是也。此留属陈,故曰陈留。
外黄不下。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诣城东,欲阬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一〕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二〕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阬者。东至睢阳,〔三〕闻之皆爭下项王。
〔一〕集解苏林曰:「令之舍人儿也。」瓚曰:「称儿者,以其幼弱,故係其父,春秋传曰「仍叔之子」是也。」
〔二〕正义彊,其两反。
〔三〕正义括地志云:「宋州外城本汉睢阳县也。地理志云睢阳县,故宋国也。」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一〕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剄汜水上。〔二〕大司马咎者,故蘄狱掾,长史欣亦故櫟阳狱吏,两人尝有德於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鍾离眛〔三〕於滎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一〕集解张晏曰:「汜水在济阴界。」如淳曰:「汜音祀。左传曰「鄙在郑地汜」。」瓚曰:「高祖攻曹咎成皋,渡汜水而战,今成皋城东汜水是也。」索隱按:今此水见名汜水,音似。张晏云在济阴,亦未全失。按:古济水当此截河而南,又东流,溢为滎泽。然水南曰阴,此亦在济之阴,非彼济阴郡耳。臣瓚之说是。正义括地志云:「汜水源出洛州汜水县东南三十二里方山。山海经云「浮戏之山,汜水出焉」。」
〔二〕集解郑氏曰:「剄音经鼎反。以刀割颈为剄。」」 〔三〕集解汉书义曰:「眛音末。」 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汉遣陆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汉王復使侯公往说项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一〕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二〕匿弗肯復见。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一〕集解文颖曰:「於滎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於楚,即今官渡水也。」正义应劭云:「在滎阳东二十里。」张华云:「大梁城在浚仪县北,县西北渠水东经此城南,又北屈分为二渠。其一渠东南流,始皇凿引河水以灌大梁,谓之鸿沟,楚汉会此处也。其一渠东经阳武县南,为官渡水。」按:张华此说是。 〔二〕正义楚汉春秋云:「上欲封之,乃肯见。曰「此天下之辨士,所居倾国,故号曰平国君」。」按:说归太公、吕后,能和平邦国。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一〕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二〕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三〕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四〕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復入壁,深堑而自守。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柰何?」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五〕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六〕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七〕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八〕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於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並行,屠城父,〔九〕至垓下。〔一0〕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一一〕举九江兵,〔一二〕隨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一〕集解韦昭曰:「凡数三分有二为太半,一为少半。」 〔二〕正义遗,唯季反。
〔三〕集解如淳曰:「夏音贾。」正义括地志云:「陈州太康县,本汉阳夏县也。续汉书郡国志云阳夏县属陈国。」按:太康县城夏后太康所筑,隋改阳夏为太康。 〔四〕集解徐广曰:「在阳夏。」駰案:晋灼曰「即固始也」。正义括地志云:「固陵,县名也。在陈州宛丘县西北四十二里。」
〔五〕集解李奇曰:「信、越等未有益地之分也。」韦昭曰:「信等虽名为王,未有所画经界。」
〔六〕正义傅音附,著也。陈即陈州,古陈国都也。自陈著海,并齐旧地,尽与齐王韩信也。
〔七〕正义括地志云:「谷城故在济州东阿县东二十六里。」睢阳,宋州也。自宋州以北至济州谷城际黄河,尽与相国彭越。
〔八〕正义为,于偽反。
〔九〕集解如淳曰:「並行,並击之。」正义父音甫。寿州寿春县也。城父,亳州县也。屠谓多刑杀也。刘贾入围寿州,引兵过淮北,屠杀亳州、城父,而东北至垓下。
〔一0〕集解徐广曰:「在沛之洨县。洨,下交切。」駰案:应劭曰「垓音该」。李奇曰「沛洨县聚邑名也」。索隱张揖三苍注云:「垓,堤名,在沛郡。」正义按:垓下是高冈绝巖,今犹高三四丈,其聚邑及堤在垓之侧,因取名焉。今在亳州真源县东十里,与老君庙相接。洨音户交反。
〔一一〕集解如淳曰:「以舒之眾屠破六县。」正义括地志云:「舒,今庐江之故舒城是也。故六城在寿州安丰南百三十二里,匽姓,咎繇之后。」按:周殷叛楚,兼举九江郡之兵,隨刘贾而至垓下。
〔一二〕正义九江郡寿州也。楚考烈王二十二年,自陈徙寿春,号云郢。至王负芻为秦將王翦、蒙武所灭,於此置九江郡。应劭云:「自庐江寻阳分为九江。」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一〕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二〕常幸从;骏马名騅,〔三〕常骑之。於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闋,美人和之。〔四〕项王泣数行下,〔五〕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一〕集解应劭曰:「楚歌者,谓鸡鸣歌也。汉已略得其地,故楚歌者多鸡鸣时歌也。」正义顏师古云:「楚人之歌也,犹言「吴謳」、「越吟」。若鸡鸣为歌之名,於理则可,不得云「鸡鸣时」也。高祖戚夫人楚舞,自为楚歌,岂亦鸡鸣时乎?」按:顏说是也。
〔二〕集解徐广曰:「一云姓虞氏。」正义括地志云:「虞姬墓在濠州定远县东六十里。长老传云项羽美人冢也。」
〔三〕正义音隹。顾野王云青白色也。释畜云:「苍白杂毛,騅也。」
〔四〕正义和音胡臥反。楚汉春秋云:「歌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五〕正义数,色庾反。行,户郎反。
於是项王乃上马骑,〔一〕麾下〔二〕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將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三〕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四〕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紿曰「左」。〔五〕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復引兵而东,至东城,〔六〕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七〕,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將,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八〕於是项王大呼〔九〕驰下,汉军皆披靡,〔一0〕遂斩汉一將。是时,赤泉侯为骑將,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一一〕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復围之。项王乃驰,復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復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一〕正义其倚反。凡单乘曰骑。后同。
〔二〕正义麾亦作「戏」,同呼危反。 〔三〕正义属音烛。
〔四〕集解徐广曰:「在淮南。」正义括地志云:「阴陵县故城在濠州定远县西北六十里。地理志云阴陵县属九江郡。」
〔五〕集解文颖曰:「紿,欺也。欺令左去。」
〔六〕集解汉书音义曰:「县名,属临淮。」正义括地志云:「东城县故城在濠州定远县东南五十里。地理志云东城县属九江郡。」
〔七〕正义,卒,子律反。
〔八〕正义期遇山东,分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羽处。括地志云:「九头山在滁州全椒县西北九十六里。江表传云项羽败至乌江,汉兵追羽至此,一日九战,因名。」
〔九〕正义火故反。
〔一0〕正义上披彼反。靡,言精体低垂。 〔一一〕正义言人马俱惊,开张易旧处,乃至数里。
於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一〕乌江亭长檥船待,〔二〕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眾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三〕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四〕指王翳曰:〔五〕「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六〕邑万户,吾为若德。」〔七〕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爭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八〕封王翳为杜衍侯,〔九〕封杨喜为赤泉侯,〔一0〕封杨武为吴防侯,〔一一〕封吕胜为涅阳侯。〔一二〕
〔一〕集解瓚曰:「在牛渚。」索隱按:晋初属临淮。正义括地志云:「乌江亭即和州乌江县是也。晋初为县。注水经云江水又北,左得黄律口,汉书所谓乌江亭长檥船以待项羽,即此也。」
〔二〕集解徐广曰:「檥音仪。一音俄。」駰案:应劭曰「檥,正也」。孟康曰「檥音蚁,附也,附船著岸也」。如淳曰「南方人谓整船向岸曰檥」。索隱檥字,服、应、孟、晋各以意解尔。邹诞生作「漾船」,以尚反,刘氏亦有此音。 〔三〕正义音奇。
〔四〕集解张晏曰:「以故人故,难视斫之,故背之。」如淳曰:「面,不正视也。」 〔五〕集解如淳曰:「指示王翳。」
〔六〕正义汉以一斤金为一金,当一万钱也。
〔七〕集解徐广曰:「亦可是「功德」之「德」。」正义为,于偽反。言吕马童与项羽先是故人,旧有恩德於羽。一云德行也。
〔八〕索隱按晋书地道记,其中水县属河闲。正义地理志云中水县属涿郡。应劭云:「在易、滱二水之中,故曰中水。」
〔九〕索隱按地理志,县在南阳。按:表作「王翥」也。正义括地志云:「杜衍侯故县在邓州南阳县西八里。」
〔一0〕索隱南阳有丹水县,疑赤泉后改。按:汉书表及后汉作「